她像是忽然想说这件事,就随意说出来了,也没有委屈愤懑,羞耻不安,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贺宣反应了许久,才明白顾静姝的意思,低声道:“我不知道……”
顾静姝松开环抱住他的手:“女人落在这种境地,被□□□□,难道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么?我死了又不要牌坊,只是那些人不配跟我做交易,死了就死了。”
她后退一步,厌烦道:“你走吧,要是还有机会来看我,就带一点烟草来。我无事可做,实在难受。”
☆、焚珠
贺宣从囚禁着顾静姝的监室里出来,忽然觉得手疼,茫然垂下眼去看,才看出是指甲掐进了掌心,殷红的血珠滚了一滚,渐渐变成了黑色,如同头顶的天幕。
顾家大厦将倾,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随之赴死的准备,可是刚才看到顾静姝眼底的暗火,才有些无力地想,若是顾静姝能活下去就好了。
贺宣深以为自己的生死轻如浮萍,出生时就被抛弃,也没有人期待他能长成什么样子,死了就死了,可他将一腔爱慕尽数奉献给了顾静姝,所求不过是她得一条生路,却也无能为力。
顾家旧日的亲友至交,拼尽所有也不过只是震慑着那些抓了顾静姝的官员,使他们不至于待她太过分而已。
他走出长廊,外面等着他的是顾静姝的兄长顾景明。
顾景明见他出来,示意他上车,关上车门车窗,顾景明才问:“静姝怎么样?”
贺宣犹豫了一下,隐去了顾静姝杀人的始末:“三小姐看着还好,还说想要些烟草,叫我下次来的时候给她带些来。”
顾景明笑了一声:“静姝倒还是这个样子。”他没有细说是什么样子,像是疲倦得狠了,索性在后座上打起了盹,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问:“陈以蘅的叔叔是不是还在教育部任次长?他自己还很得军队里首长的器重。”
贺宣默然,轻声道:“应当是吧。”
他是知道顾景明的意思的,可却也没有接他的话,大概是因为羞耻,又有酸楚的意味。
顾景明同顾静姝一样,一直将妹妹的死怪罪到陈以蘅的头上,如今他的另一个妹妹入狱,却又要求告到仇人的头上。他一个名门公子,要放下脸面去做这件事是很艰难的,但为了妹妹,或者说为了顾家,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顾景明果然道:“我记得静姝说,你娶了陈以蘅的妹妹,一会儿我跟你去你家里,怎样也要请陈以蘅出面。”
贺宣复又默然不语。
顾景明觉出不对,开口问他:“怎么,你觉得不妥么?”
贺宣摇了摇头,终于低声道:“陈家应当不会帮忙了。”他不想将顾静姝做的荒唐事说出来,却也无法可解,只能将他与陈以琬的事一一向顾景明讲清,又将顾静姝当日的吩咐复述给了顾景明,末尾道:“陈以蘅是否知晓我对陈三小姐的欺瞒还未可知,又怎么能帮三小姐出狱呢。”
顾景明听完贺宣的话,怔了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报应不爽,果然如此。”
中年人好似一道颓圮的篱墙,重新瘫坐在后车座上,恹恹的,像是死了。贺宣知道他是太累了,大厦倾倒,伸手去推比将之扶起来要容易太多,顾景明也不过只是一个凡夫,挽不了狂澜,反而被chao水一拍,便随意倒下,连个响动也没有发出来。
贺宣后来想,顾景明的话并没有让他对顾静姝的生路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希冀,是他自己不肯死心,才在回到家的时候去扣响了陈以琬的房门。
他们已经久不曾谈话,贺宣想,陈以琬在顾静姝入狱之初就知道了,自己这时候才来求她,其实也不应当去奢望什么奇迹。
果然,陈以琬静静地饮下一盏茶,摇头道:“我不会替你去请求我的哥哥和叔叔。你要是去求他们,任凭你怎样,我起先没有回头将顾静姝叫你诓骗我的事告诉我二哥,现在也一样不会告诉他。”
贺宣闻言,低声道:“多谢你。”
陈以琬笑了笑:“我从前很喜欢你,虽然不怎么同你讲话,心里也有许多要讲的事,再想不到如今你我之间,居然只有这些话说。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现在这个结果,我一早就想到了。可你来请我去找我二哥和五叔帮忙,却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贺宣没有应答。
好在陈以琬也不需要贺宣的应答了,她对贺宣已经别无所求。因为近来天凉,她声音有些沙哑,喝茶也盖不住:“黎黎的爸爸昨天死了,我明天要去她家里住一阵子。”
贺宣想了想,才明白陈以琬口中的“黎黎”是沈宝黎,“嗯”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陈以琬在房间里静默了良久,才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其实那茶已经凉透了,只是她恍若未觉,反而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盛开的洁白昙花。
贺宣最终还是去白门找了陈以蘅,其时陈以蘅照旧在陈公馆同陆南台一起生活,见到他的到来,陈以蘅挑了挑眉,转身向坐在沙发上的陆南台道:“阿台,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