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竟就这么过去了,又是在医院里。
我本来想亲自去,结果不论是谁都不准我出门,沈周更是夸张,竟连床都不让我下,恨不得吃喝拉撒全在这里。
他是拿我当什么?丧失自理能力了吗?哪儿不是休,为什么住这么久也不许我回去?
最后还是念州和婧婧代我去的。他们回来说一切都好,只除了有点泛色的相片和渐高渐大的常青木,其它仍旧是老样子。
泛色?估计是雨打风吹久了,相片进了水而发黄,那就换一个,换个新的,同时叫念州把相册带来,我好久不曾看了。
最好让妞妞也来,和我一起,刚好也能给她讲讲故事,讲讲没见过的我的父亲、母亲,外公和外婆。
人声笑语,上回团聚是在哪天?怎么感觉远得像上辈子,竟也模模糊糊记不清。
4月11日 多云转小雨
还是做梦,几乎日日做。这一周,明显能感到Jing力不济,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有时就连写字都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并且要躲着沈周,不然他一准和我急。
休息休息,卧床休息,简直小题大做!住院又不是坐牢关禁闭!
医生无非说那么两句,静养,不劳神,他就奉为圭臬。
医院和谁不是这么说?就他捏着鸡毛当令箭,整天这不让那不行,干嘛,是要把我憋死啊。生气……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要说一句,生日快乐,沈周,我爱你。
4月15日 Yin转多云
早上医生让我吸氧,水也多了,有两个很大的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挂起来胳膊还有点儿胀疼。
他脸色依然不好,浓云密布的时候很多,有时对着我都皱巴个脸,不肯露出笑容。
会不会……真的不好?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出院?
要真有那一天,我应该不怕的,八十二岁,也可以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千古不由人的事情。能歪歪倒倒地撑上五年,我心里也是知足的。
但是仍然伤心,毕竟和普通的离别不同,若是睡去就再没有下一回。
沈周,我爱你。
我更放心不下你。
他虽然平日不发火,实际上气性大得很。念州应该深有体会,初中那会儿,他刚刚转学,不适应,成绩也不理想,没少被他老子隔三差五教训。
这孩子懂事隐忍的性子会不会也是那时磨炼出来的?自从而立后就更是分明,眼见的成熟稳重。所以对他,我不是太担心,只有他父亲……
4月21日 晴,微风
下午醒了一回,好像朦胧中听见医生说话,肺炎,下呼吸道弥漫性感染。
唉,都是老毛病。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唯独这次不同,它来去竟都是抽丝,延绵不断,望不见头。
尤其这两天,我明显不舒服,总觉得气管里呼噜噜响,胸脯间好像压个大石头,喘不上劲。
四天了,还在烧,一直没完全退,39,38.5,39.5,就这么不上不下徘徊着。
药怎么会没用?什么时候才能好?老天爷,最近他们答应我的事和我答应他们的事还一件都没能从头完成到尾。
求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4月25日
当天顾随没有日记,仅留下一张字条给念州,上书三句话,字迹微颤潦草。
我爱你们,把这个转给你父亲。
好好活。
不许提前……来见我。
第七十六章 番外五、很久以后(三)
父亲故去在三日前,深夜零点五分,享年九十。
弥留时,他仍然握着掌心爸爸年轻时的相片不松手。他嘱咐我要合葬,说生同衾死同xue。
既然求过婚领了证也签了字,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我答应他。九年了,爸,现在您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与父亲在天堂相见。
一月前,父亲坐在书房里,给我看他保存的日历,厚厚九大本,每页都画满二八、二十九、三十或三十一个勾,总计三千两百四十六天。我问它们是什么,父亲只答了两个字,时间。
也许这就叫度日如年。
爸走后,父亲再也没有像样地过过生日,即使是逢五或十的大日子,也不过下一碗长寿面,卧上水泼蛋,偶尔才会想起来喊我们回家一齐吃顿团圆饭。
但是,我们的生日向来不同,尤其是妞妞,虽说未大Cao大办,却也称得上一应俱全,音乐、蜡烛、蛋糕和小礼物,回回都有。
我又问父亲为什么,桌前的他敛眉低目,并不出声,只兀自拨弄手边那株盛放的玫瑰。
多年后,我终于讨得答案,又和爸爸相关。因为都在四月,他叹息一般说,离太近了。
九年前,4月25日,父亲跌断了腿。
那是个天朗气清的早晨,爸刚刚醒来,正倚着床头半靠起身,看上去双眸奕奕,整个人透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