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神色静如止水,“属下的命是用来守卫公主的,本无足轻重。”
太后沉默了很久,最终并没有要他的命。
“哀家知道了。”她缓缓道,“哀家会同皇上商议,送她出宫养病。你既然护卫她多年,就陪她一同去吧。”
迟雪的眸子里终于起了几分波动,下拜时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谢太后隆恩。”
距京城不远,有一座小镇子,地处僻静,依山傍水,与外间交流不多,少有人打扰。朝廷拨了银子,让居民迁移到邻近城镇,把整座镇子空了出来,赐名“山海镇”。
公主从小不爱玩弄权术,也不喜宫廷争斗,除了迟雪,唯一喜欢的就是做饭,人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爱自己在小厨房折腾。
起初,她父皇母后颇不赞同,毕竟是金枝玉叶,如何每天做些厨子的活计。后来见她满腔热情,宫女和ru母也拦不住,终究敌不过对女儿的宠爱,也就由得她去了。
她稍长大一些后,三天两头往御膳房跑,缠着要学厨,在上面主子的授意下,众人也满足她的心愿,她要学什么都教给她,只小心不让她碰伤了就好。这位公主性子和善,活泼可爱,不爱摆架子,笑盈盈地在御膳房跑前跑后,也很讨人喜欢。
而其中与她最亲近的,是御膳房的总管花大厨,要不是身份所限,尊卑有别,说是她师父,甚至是干爹,也是完全当得的。
公主出宫养病,弃了从前的地位,得有个新身份,花大厨自请来假扮她的爹爹,是最稳妥不出错处的选择。
随之同行的,有四五百人,宫女、太监,做衣裳的、干木工的、打铁的,各司其职,应有尽有,自愿的和选派的都有,在镇上扮作一户户人家住下,俨然一副山水田园,淳朴小镇的模样。
迟雪被太后特意叫到面前嘱咐:“这孩子对你的心思,哀家不是不知道,既然她如今病成这副模样,为有助她养病,你且假扮她的夫婿,也未尝不可。其余人等哀家都安排好了。”
“太后……”他震惊在当场,只觉心头擂鼓。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罢了,终究是她高兴最要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哀家相信你心里有数。”
他重重叩头,既是领命,也是谢恩。
于是,山海镇上有了富户迟府,太后跟前的得力内监和公主的ru母,成了迟府的老爷夫人,性格沉稳些的秋水扮作了小姐,而心直口快的春草仍本色担当侍女,甚至连羽林军的校尉,也扮成了迟家二少爷,以便负责公主的安全。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公主编织的一场梦境。
在这场梦里,她不再是金枝玉叶,只是乡野小镇上的平凡姑娘,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等着她成亲。
从此,没有明华公主,只有大厨的女儿花明。
……
众人皆道,她是意外碰伤了头,丢失了记忆,加之受了惊吓刺激,自己不愿醒来面对现实,因而终日昏沉,浑浑噩噩,直到迁居到山海镇上,才渐渐清醒过来。
只有花明知道,她昏迷的那几个月里,实则在另一处世界过得逍遥。
在那里,她有另一个身份,另一群家人,也是从小快乐地长到大,直到不幸患病,缠绵病榻。
当她在那边越来越多地陷入昏睡时,在这个世界,她却是在御医的悉心救治下,渐渐地醒来。
她以为是自己梦见的华丽宫殿、乡镇民居,原来都是在这里经历的现实。
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原身,没有什么顶替,她自以为勉强接受,差点逃跑的那门亲事,只是哄她开心的一场过家家,而她嫁的,却是她真真正正的心上人。
花明是她,明华公主也是她,她只是在两个世界间走了一趟,现在她回来了。
花明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迟府熟悉的卧房。她转了转头,看见有个细瘦的影子坐在桌边捣药。
“春草?”她轻声道。
可能是昏睡的关系,嗓子干涩得很。
春草惊喜地一回头,手里的药钵“咣当”一下扔在桌上,飞跑过来,“少nainai,您终于醒啦?您怎么样,头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面对她连珠炮一样的问话,花明无奈笑了笑,“别急,我没事。”
她看着春草,明明每天相见的,却忽然觉得已经相别很久了。
“怎么是你在捣药?从前在宫里你也不做这些活的。”
“奴婢担心您,心里害怕,还不如横竖做点事分散一下……”春草委委屈屈的,忽然愣了愣,哽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宫里?您……”
花明点点头,“嗯,我都想起来了。”
春草的嘴张得能吞下鸭蛋,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花明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撅起嘴撒娇:“哎呀,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嘛?”
……
端回来的是沙茶面。
热腾腾的一大碗,刚端进门就闻见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