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老板为了我哥忙了一晚上,怎么又要跟我道歉呢?
老板盯着自己手里的可乐罐,抿起了嘴。我觉得他是在等我回应他。
“没事儿,确实是我吃的太多了”,我试探地安慰他。
“我弟弟走了两年了,是因为抑郁症,看到了遗书我才知道他一直很痛苦”,说完老板用手掌快速搓了搓脸,“所以看到你在我一根接一根的吃烤肠,我就想,那个时候我弟弟是不是每天也很饿啊?我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能健康得长大成人呢。”
像他拍拍我那样,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快速用手背蹭掉了挂在眼角的泪,继续说:“所以当时拉着你,我就想着去看看你家大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想到撞上你哥出了这种事……”。
老板抬起头,认真地看我的眼睛:“所以你多陪陪你哥呀。我以前老是觉得血缘关系无坚不摧,觉得我弟会一直像小的时候那样和我无话不谈。但后来我想,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和他却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在我弟的世界,他需要有人听听他说的话,需要有人给他撑腰……”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忍着眼泪,再开口时有些哽咽,“但那个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而我活着的那个世界,有永远需要我的工作,有粘人体贴的爱人,还有独立又懂事的弟弟”。
他用力吞咽空气,喉结滚下去又浮上来:“人对亲近的人尤其懒惰,懒得去观察或者去了解。所以一直以来,我把他的沉默当作懂事。现在回忆他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是不是只把他的暴躁当成青春期的叛逆,把他的失落当成少年心事。他是我弟弟,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我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心里泛起一些苦涩,像是有人注了一记苦药进去。
我和老板一路无言走回病房,对了,现在他让我叫他钊哥。
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我盯着点滴发呆。这瓶快要滴完了,我伸手够床头的服务铃,视线对上竟池正睁着的双眼。
这是看了我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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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想出竟池醒过来多久,也不知道竟池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感觉庆幸还是失望。他按响了服务铃,不顾医生、护士和钊哥的轮番劝阻,一意出院回家。他抿着下嘴唇,像是在蛮横耍赖的小孩子。
直到请来了Jing神科医生,她把所有人都从病房里请了出去,说要单独和竟池聊天。
我原以为Jing神科医生有办法说服竟池留院观察,毕竟这也是急救医生的建议。但一出病房,老板便跟着护士去帮竟池办理出院了。
又剩下我自己了,又是在房间外的冰凉的椅子上,一边担心竟池的身体,一边担心自己的未来。现在竟池醒来了,钊哥看来也不在意那七根烤肠的钱。见义勇为的好心猫完成了使命,懵懂却体贴的弟弟的戏份也算到了头。趁竟池因为我假扮弟弟的行为而对这个世界感到愈发不解和失望之前,我应该要离开。
不过我却很快被医生叫回了病房,医生说可以同意竟池出院。但是因为现在他的Jing神状态不稳定,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她问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他家上下学。
对此,竟池竟然表示默许。
于是我也默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会在4月20号之前完结。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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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池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他起身把病号服换成了昨晚穿来的衣服,又拿起贴在床头的卡片看了一阵子。
像是看不到我一样,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
因为心虚也因为尴尬,我一直缩在沙发里,试图和空气融为一体,轻盈透明。我仔细回想之前看过的电视剧,寻找相似的情况来让我说出哪怕一两句话。
我很想知道竟池下一步的计划,真的可以让我住在他家吗?不算贪心的话,我还想问他知不知道怎样才能变回一只猫。
因为这些问题比我之前想过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还要迫切和复杂,我只能一直想一直想。
在钊哥回到病房,将手里的单据交给竟池的时候,我在想。
竟池推辞,不愿让钊哥送他回家的时候,我在想。
推辞不过,我和竟池一起坐在钊哥面包车的后座上的时候,我还在想。
成为人之后,我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固定休息的地方。以前我和世界的连接是她,而现在我和世界没有连接。对于世界来说,多一个人或少一只猫好像都没那么重要。所以如果现在竟池突然决定离开这个世界,我想我甚至会加入他。
然而竟池没有邀请我离开世界,而是打开了家门,邀请我换上一双拖鞋。
我和钊哥坐在昨天竟池昏迷的沙发上,手里握着竟池刚塞给我的热饮,我什么都不想想了,我的脑袋要炸了。
我觉得一天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真的可以好长好长。我要休息,我多希望,醒来之后我就又是一只小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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