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扬起头看我,神态比昨天更轻松一点。
“那个……”,我只能告白,“我其实不是学生,我昨天骗了你,骗了钊哥还有那位医生,对不起。”
竟池倒是没花什么时间就接受了这个道歉:“我知道的,常市没有第二中学,我上高一那一年,第一中学和第二中学就合并了,现在它们都叫菁华中学。”
竟池神态真诚:“我也得跟你道歉,昨天你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说谎。我也利用了你让医生同意我出院。对不起。”
“没事”,我摇摇头,要说利用,我们也是彼此利用。
“我估计你是离家出走了,你赶快回家吧,我可以资助你路费。如果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可以帮你跟你家人解释,就说……你是来常市参加竞赛或者考察理想大学?” 竟池掏出了手机,“你家在哪里,我给你订票。”
一听竟池要送我走,我心里一阵慌乱。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想不出其他借口甚至谎话能应对这个状况。
“那个……” 我大步跨进客厅,一把按在竟池拿着手机的手上。我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让自己比竟池再矮一点,“我跟你说实话,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要求你也保密,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话。”
我抬头看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肯定。
不过他好像更在意我盖在他手上的手。于是我拿开手,握紧成拳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不再看他,把视线压得很低,尽量显得卑微,盯着地毯上绒毛的纤维,继续告白:“前天晚上,就是我们在天台上相遇的那一晚……那晚之前,我是一只猫,我和我的主人就住在你家楼下”。现在我的头重的根本抬不起来,所以我也不知道竟池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神色。
我听到头顶传来的竟池的声音,像是轻笑,或者轻叹。竟池不说话,我的心就更虚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楼下的住户是不是丢了猫……但你现在去的话她应该不在家,她这会儿肯定在工作。你要晚一点问。” 害怕他不相信,所以我只能把想到的能证明自己是猫的办法一股脑全说出来,“你家的小猫是跟着你一起搬来的,我在家就闻到了他的味道。他很香,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女孩子。”
竟池还是不作声,没办法,我只能继续辩白:“猫的耳朵很敏感,所以我能听到很多声音,也能听得很远。昨天我坐在你的病房外面,但是你和医生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她说你的抑郁倾向很严重,她让你住院治疗,但你不肯。医生还问你家里有没有人陪,你说你的父母爱人都死了”。
我突然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因为意识到我现在讲的已经不仅仅是关于我的秘密了。我害怕抬头,害怕去看竟池,我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愤怒或者冒犯。我犹豫着继续:“我知道你想利用我骗医生出院,我答应不仅是因为我没有地方住,我还想陪着你,我不想你像钊哥的弟弟那样,一个人孤单地死去。”
长久的寂静中,我看到一滴水滴低落在我的手上。抬头,视线里只有竟池泪流满面的脸。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竟池的哭泣和我之前见到的任何一种哭泣都不同,他的哭泣是静默的。
竟池紧咬着下唇,手微微颤抖,眼眶越来越红,鼻尖也红了。他在痛苦也在忍耐。
人类有很多种方式表达痛苦,包括哭泣,暴怒,沉默或者往嘴巴里塞入大量食物。人类也有很多种方式排解痛苦,包括哭泣,暴怒,沉默或者往嘴巴里塞入大量食物。
这一点猫和人还挺像的。猫在应对痛苦时也会哭泣,暴怒,沉默或者舔舐自己的毛发。
我无法感受竟池正承受的痛苦,所以我只能用我最习惯的方式安慰他。
我起身环抱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等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时,我正在卖力舔舐他的头发。
☆、呜咽
[20]
竟池终于止住眼泪。
也许是因为猫的安慰方式真的有效,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真的惊悚。打从心底,我就没相信有人会态度轻松地接受眼前的人其实是猫变得这件事。
分享秘密就要承担风险,这件事猫都知道。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失去竟池家这个临时落脚点。再坏一点可能就是竟池报警把我抓走吧。
竟池用手指揩了揩眼角,干燥的手指沾走了那里残留的shi润,看上去又是风平浪静。
“起来吧,即使是猫变得你也不用跪着交流”,还有闲心揶揄我,看来这种事情也没让他从此怀疑人生。
竟池换了一件外套,比他今早穿得那件看起来更厚实一点。
“这是我前男友的外套,你不介意的话就穿上” 竟池把手里的外套递给我,然后坐在鞋凳上挑了一双帆布鞋换上,“今天降温,你穿的太薄” 。
说来也算幸运。前几天她心血来chao,买了好多宠物衣服给我套。我很郁闷,出生到现在都习惯了无拘无束的裸/奔,不过看她那么开心,追着我给我拍照,我也就半推半就的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