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惟知说起这事,总带着点吊儿郎当:“我上次和你说过啊,他人在外地都不忘每周蹲我点,前几年还锁我卡锁我护照各种逼我,你说他凶不凶?”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他已经不是凶了,他是没人性。”
“我爸也凶,我小时候特别怕他,但我知道他为什么凶。”
叶青瞥了眼他,衬衫熨帖工整,举手投足里有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
“你是男孩,在很多人眼里,家族企业就是要男孩子继承的。我出生以后,很多人都在等爸妈给我生个弟弟,也不问他们到底想不想。可其实他们并不想,我刚记事,我爸就用叶氏的文件给我折千纸鹤玩,我认字用的都是公司的竞标材料,他甚至连把公司交给我时候改成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她指指身后白色大理石墓碑上写的金色铭文。
“冉冉犹全节,青青尚有筠。”程惟知念出来,“里面有你的名字,冉青。”
叶青:“你小时候会背的第一句古诗是什么?是不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是,还有锄禾日当午。”程惟知也想起了什么,他朝天望了去,“我nainai教的,她说程家再富裕,也不能浪费食物。她当过兵上过战场,见过没有食物的难民有多困难,她在的时候,家里任何人都是不许有剩饭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背的是这首,爸爸教我的,说里面有我的名字,还有叶氏未来的名字。”她指指最后两个字,“yun jie,他还找了大师测字,最后定了化音。”
叶青把这两个字写在程惟知的手心里,一笔一划,格外认真:“昀、杰。日光下最杰出的地方,是冉青的公司。”
“我上小学的第一年,别人都在努力两位数加减法,而我在家已经在心算三位数乘除了,我爸管我特别严厉,他心算本来就强,我妈说他一考我,功力还再多激发三成。”
“可他没了,再没人考我了。”
直到遇到他,程惟知不许她用计算器,逼着她用心算。
“后来,爷爷又硬撑着公司十年,一直到撑不动了。”
“他不放心叶敏达?”
其实他问的像句废话,不愿放手公司的老人,大多就是不放心接班人。
叶家是,别家也是。
叶青不想说下去了,她深吸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坐皱的裤子。
“就到这儿吧,走了走了。”
程惟知替她撑着伞,伞微微倾斜,密集的雨点落在他一边的肩头。
叶青把伞扶正了,已一扫Yin霾,笑着说:“程老师,老规矩啊,不能同情我,我不吃这套的。”
“我没有。”
程惟知跟着她慢慢走出墓园,途中路过了叶老爷子的墓碑,还有叶敏达的。
叶青的脾气爱憎分明,路过叶老爷子的时候站了一会儿,用纸巾给他擦了擦照片,而路过叶敏达时连看都懒得看。
程惟知安静地出奇,一直走到墓园门口,才说话。
“我刚刚脑子里都是我爸管我的样子。”
叶青侧目,“你爸管你严是好事,不然你哪能变这样?”豪门多出纨绔,老话说“富不过三代”,而程惟知的人品、学识都万里挑一,十分难得。
“这话倒也不对,我十岁以前我爸是不管我的,我nainai去世以后他才上点心。”程惟知回首看了看墓园,青松翠柏,绿意盎然,“我小时候都是跟着nainai的,我爸妈常年都不在京州。”
他上了车,shi漉漉的雨伞随手放在前座,雨水顺着伞柄滴在前车车垫上。
两人安静靠在座位上,聊着以前从来没有聊过的家里的事。
家庭、家人,在过去,是他们不约而同回避的话题。
今天打开了话匣子,说得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个章法。
“我妈……我妈年轻时候是京州出了名的小疯子,傅家有两个不服管的大小姐,其中一个就是我妈。听说那几年外公和舅舅都恨死了,怎么都管不住,恨不得绑起来。偏偏我nainai喜欢,亲自上门去提亲,要自己的长子和她订婚。”
“我爸那时候前途无量,京州好多人盯着的他的婚事,可我妈,在程家傅家谈好婚事后整一年她都没出现,多少人都去程家劝我nainai算了,连爷爷都受不了了,可nainai还是坚持。”
“你妈去哪了?”叶青好奇地问,“我那天在你家,你的小表妹蒋惟可说你妈在国外呢。”好像职务还不低。
“南非。那年南非剧变,她背着外公申请调过去了。”程惟知嘴角含着笑意,想起这些事,总有种人生如戏的感觉,“最后,是我爸那年去非洲公出,好不容易才候到她。结婚的时候,她提了唯一的条件,不能留在京州做程夫人。两家人都反对,说你至少调回京州,别满世界乱跑。我妈不肯,一气之下又跑出国了,最后nainai发了话,说京州的程夫人多了去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可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少不了一个傅女士。”
“你nainai真好,老一辈很少这么豁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