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嘿嘿一笑:“不瞒客官,唐家集只有这一处客栈。客官若在此处没有熟人,便只好去外间露宿了。”
沈燕澜被他说得一愣,刚要再说什么,身后羽阳已不声不响递出了手中雀翎。一看清那物,老头眯起的双眼骤然睁大,佝偻的腰背也忽然直了:“原来是大小姐的客人,失礼了,请各位随我来。”
他收起佯装的老态,步伐也轻快了许多,一面将人带入客栈一面向内喊道:“幺儿,打扫天字房,迎贵客。”
听了他这声呼唤,原本在桌边埋头吃饭的少年立刻站起身,快手快脚地向楼上跑了去。
沈燕澜见那边桌上摆着好几样丰盛菜色,看着红油鲜亮,与平日所见菜品大不相同,似乎正是方才那股香气来源。他心中好奇,忍不住走上前去,夹了一筷递到口中。谁知那菜闻着香,入口没嚼两下,舌头便又痛又麻,惊得他眼睛都瞪大了,失声道:“有……有毒……”
崆峒派诸人本就对唐门充满防备之心,此刻一听他说“有毒”,顿时抽出兵器,如临大敌。就连沉稳如狄星泽,脸色也是猛然一变,将手按到了腰间刀柄上。
就在这时,还是羽阳走上前去,伸出手在沈燕澜唇边一抹,将他唇角沾着的红油递到鼻间,稍稍一闻,而后又放到口中尝了一尝,这才抬起眼睛,向他道:“这不是毒,是辣。”
“……”
所幸这处客栈老板见多识广,并未因为这点小事露出讥笑神色,还吩咐后厨送上了一桌清淡小菜。待他们用完饭后,又殷勤地问道:“各位客官看起来风尘仆仆,可要送些热水洗洗身上尘土?”
众人连日赶路,都十分疲惫,一听有热水,其余人还好说,那几名崆峒派女子的欣喜简直溢于言表,连先前的敌意都已全然收敛了,纷纷点头:“有劳掌柜。”
沈燕澜向来随性,对洗浴之事倒不在意,只在心中翻来覆去琢磨着白天发生的种种,进房后兀自呆坐了许久。他还记得那位唐大小姐起先态度倨傲,分明是要将他们赶出唐门地界,然而三言两语后却又和缓许多,不但给了乌夜啼的解药,还送出了雀翎箭。若不是这件东西,只怕他们在唐家集连个安身之处也寻不到。她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着实有些奇怪,而其中转变的关窍,似乎就是在她见了羽阳之后。
莫非……她对羽阳别有所图?
沈燕澜回想起她盯着羽阳眨也不眨的眼神,又想起羽阳接过解药时对她露出的那丝笑意,忽然心绪烦乱起来,再也坐不住,猛然站起身,想要立刻去找羽阳问个清楚。
羽阳喜静,房间在走廊最末一间,他过去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见对方没有开门,心急之下干脆用内力震断门闩,闯了进去。
这间厢房与他那间格局差不多,桌椅与床榻间横着一扇屏风,沈燕澜正要绕过屏风,就见羽阳已从后面缓缓走出。他长发披散,身上只草草披了件白色道衣,发梢犹有水珠滴落,似是刚刚入浴而出,此刻淡漠的眉间微微蹙起,眸色在shi润的睫毛下更显幽深,冷冷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沈燕澜一望见他,就呆在了那里。他认识羽阳这么些年,所见对方无时无刻都是发髻一丝不乱,就连道袍也是裹得严严实实,何曾有过这样衣衫不整的模样。他目光怔怔地顺着羽阳鬓边发丝滑落,又望见他单衣下露出的颈项胸膛,一时连话都忘了回答,只喉头滚动两下,响亮地咽了口口水。
羽阳等了片刻,见他不回答,只好又问道:“究竟怎么了?”
沈燕澜早将先前要问的话忘到九霄云外,此刻听他催促,才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方才在洗澡么?”
对于这句明知故问的话,羽阳似是颇感无奈,点了点头:“不错。”
沈燕澜盯了他片刻,又仓促地收回目光,干笑一声:“你现在也会用热水洗澡了啊,记得从前在天山,你还在天池里洗澡来着,那么冷的水,你连衣服都不脱……”
羽阳默然片刻:“我那是在练功。”顿了顿,又抬起眼睛,“你偷看我练功?”
“我……”沈燕澜一时语塞,干脆不答,只有些不满地咕哝道,“你们这些当道士的,怎么什么事都喜欢避着人,吃饭睡觉打坐练功,就连洗澡也不让旁人看见。我们门中就不一样,大家师兄弟都是在一处共浴的。”
他所说的倒不是假话,逍遥派后山有一处温泉,他在十岁之前便常与师兄弟们挤在那里洗澡。其实大家都想独占那处温泉,只是谁也打不过谁,只好忍耐着挤在一起共浴了。
就在他嘀咕这些的时候,羽阳已越过他身侧,低了头,去查看门上被震断的门闩。
沈燕澜望见那断成两截的门闩,也是微有些尴尬,走上前刚要说话,却忽然闻到对方身上入浴后的水气,只觉又清又冷,如同初雪般洁净,不由喉间发干,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去,拽住羽阳那单衣的衣袖,轻轻喊道:“羽阳。”
羽阳抬起眼睛看他:“嗯?”
沈燕澜望着他的眼睛,心下忽然就是一跳,将他衣袖放开,却又握住了对方垂在衣袖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