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住在城东,就没有人不识得尹亢野尹爷的名号。
说起这尹爷,没人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只从他身上为数不多换洗的几件黑褐色短打和盘踞在胸口肩头的青龙纹身,大约能猜得出他曾是丐帮弟子。早些年间家中还有个美娇娘的时候在武馆教过功夫,一手打狗棍和降龙掌使得出神入化,只可惜后来妻子被个鱼rou乡里的官绅看上强纳去做妾,尹亢野便是有升天入海的本事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出嫁那天贞烈的妻子放火烧了轿辇,硬生生把红事闹成了白事,这场荒谬的闹剧才算是不了了之。
只是自此以后,那个平日里笑得一脸爽朗的英俊男儿一夜间脱胎换骨,长成了眉宇间盘绕着几分Yin鸷的青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去武馆挣点正经钱,反倒是做起了些拿钱买命的勾当。有武功傍身又没什么软肋,骨子里还带着几分狠劲儿的尹亢野就这样今朝有酒今朝地醉浑浑噩噩混起了日子,久而久之便成了城东人提起来都有几分发憷的人物,有懂眼色的小辈见了面还要赔着笑称呼一句“尹爷”,于是这名号就这样传开了。
自打尹亢野成为“尹爷”,确实觉得这日子是舒心了不少。嬉笑怒骂,掷酒拔刀,从此再没人敢拿捏他,连以前那个豪横的官绅见了他,也晓得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远远地再不敢靠近。日子就在年复一年卖命砸钱喝花酒的循环往复中过去,只是尹亢野偶尔会在午夜半醉半醒的时分,从身下女伶儿温香软玉的美ru里抬起头来,恍惚间想起自己亡妻熟悉又遥远的笑靥,不过又轻啧一声,再次伏下Jing壮俊朗的身驰骋在这片叫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
十年过去了,三十二岁的尹亢野曾经的往事已经被遗忘了太多,那些少年意气仿佛都如前世一般陌生,如今人人只知道城东有个不好惹的鳏夫,生得英俊健朗又阳刚Jing壮,平生最爱逗狗遛鸟喝花酒,笑起来带着几分叫人畏惧的寒气,醉倒时眼神里的光却比那天上的北辰星还清明。
然而就这样一个叫人不敢乱攀关系的尹亢野,最近也遇上了一件难缠的事。他住的小院隔壁新搬来了一个叫钱儒的中年男人,对街坊邻里声称只是个猪rou贩子,一身肥膘虽看起来煞有其事,却没人瞧见过他做买卖,而那双Jing明算计的贼眉鼠眼更叫尹亢野觉得十分不舒服。
旁人见了尹亢野都是低头屏气绕着走,偏偏这个钱儒不识好歹,简直像是在故意蹲守尹亢野一般,十次出门有九次都会与他打个照面,便是尹亢野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他也能厚着脸皮扯上两句,若自己不是男子,尹亢野几乎要疑心是否这钱儒是对自己起了什么肮脏心思。即使是钱儒几番辩解,说自己是想拉尹亢野谈一桩生意,尹亢野也不想应付,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钱儒丑陋猥琐的肥脸总叫他想起从前那个乡绅,晦气。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这钱儒搬进自家隔壁没多久,尹亢野就再也没接到过活儿,从前那些个需要自己压压场子的老主顾也都像消失了一般,偶尔撞见过几次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由头。尹亢野心肠直,并未多想是有人故意使绊子的缘故,眼见着手头吃紧,他咬咬牙竟当真考虑起了钱儒与自己谈的生意,左右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银子再脏花出去也只是听个响罢了。
这样想着,尹亢野又一次被钱儒堵下时,终于再没运起轻功飞檐而走,而是冷着脸应下了他投其所好请自己去勾栏院里聊聊的邀约。
再说这钱儒,好巧不巧还真是馋上了尹亢野的身子。要说这世上有好男色之人其实并不稀奇,然而像钱儒这般自个儿肥头大耳像个rou山般的莽夫,偏偏还喜欢那些阳刚俊朗的男人,就未免叫人有些不可思议。他搬家到此地便是因为从前想对乡绅家的公子下手不成反遭报复,谁知来这里避难却遇上了这样一个处处合他心意的男人,几经打听之后确认尹亢野除了一身功夫别无倚仗,便打定了要把他搞到手的主意。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些堵住尹亢野财路的Cao作,钱儒瞧着尹亢野对自己凶狠又不耐烦的神情一日日软化,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他明白像尹亢野这样直心肠又爱寻快活的男人,怎么会对钱和女人过不去呢?然而这些也只是小巧,最让钱儒敢如此施为的底气,在于他曾与一个江湖术士学过些控制人心智的本事,只要把人药倒再辅以邪术,就是再烈的男子,也会成为他胯下一个任人摆布的玩物。
这一日天下着小雨,尹亢野披了件前襟大大咧咧敞开的鹤梦短打就出了门,一头乌黑的粗发随意束了个马尾耷拉在背后,眉宇间挥散不去的戾气和散乱的额发衬得他本就俊朗不凡的面容带了几分豪放不羁的洒脱。
走到平日常去的勾栏院门口,远远就瞧见那化着浓妆的张姨已经挥着团扇满脸堆笑地候着了:“尹爷来啦?今儿个钱老爷说他做东,您中意的那间厢房和姑娘已经备下了,”说罢又殷勤地去接尹亢野收起的油纸伞,“您楼上请。”
尹亢野也不啰嗦,鼻子里出气嗯了一声就目不斜视地一路往搂上去了,惹得厅里其他没得到尹亢野垂青的莺莺燕燕都遗憾地哎哎叹着气——尹亢野在风月场上器大活儿好会疼人,又出手阔气,相貌身材还是一等一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