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擎戈给李孤城赐婚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后,两人的关系是否真的缓和暂且不说,直性子的将士们那日晨练时看他们同进同出,便坐定了两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更有甚者传闻他们已经要好到结为异姓兄弟。因此与李孤城关系颇近,平日里又怕跟赵擎戈打交道的同僚们若有事不得不向他禀报,就纷纷托李孤城为他们代为传。李孤城推辞不下,一来二去,竟真成了赵擎戈营帐中的熟客。
那次被王兴和老赵头一齐凌辱过之后,李孤城从赵擎戈的只字片语里推断出他许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几日相处下来,更是发现赵擎戈对自己的态度比对旁人温和许多,全然不似曾经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李孤城偶尔会想着,若是两人最初能好好聊聊把事情说开,兴许不会闹出他纵着老赵头给自己赐婚这样荒唐的一出笑话。
这日傍晚,李孤城又受人之托来到赵擎戈的帐中,见他神情倨傲地送走一个下属,看到是李孤城来了才卸下防备般揉了揉眉心。李孤城轻叹一声:“你又何苦,他们被你为难得连有话都不敢亲自说与你听,在这里过得不孤独吗?”
李孤城见赵擎戈抬起俊脸,明明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眉间却似乎堆积着化不开的疲惫,一双狭长的凤眼十分好看,眼神里却黯淡得没有几分神采。赵擎戈的双唇开开合合几次,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若是与他们过从亲密,怕是早就被发现了我的那些腌臜事,做个不讨喜的恶人总好过被当做笑话和谈资。”
赵擎戈定定地凝视着李孤城:“先前我只以为你是真的对你妹妹做了些什么,昨日我才从老赵头那儿听说了你那糟蹋养父干的畜生事……说来好笑,我与你也算同病相怜,如果早知道,我不会依着他们拿赐婚的事作践你。”末了又像是怕被误会般慌乱地补充道:“我也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事已至此,我只能瞒住旁人给你赐婚的对象,再给我点时间,我想想是否有办法替你寻一位高门贵女,只是,只是……”
赵擎戈再说不下去,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些所谓的办法只是根本无法兑现的承诺,脑海里又浮现这几年自己受到的折辱和掣肘,忍不住恨从中来,双目赤红剧烈地喘起了粗气。李孤城见他这副模样,想也知道他曾经遭遇了什么,从名门嫡子成为粗野老头的玩物,只怕那老赵头背后的手段比王兴还要多。
李孤城弯下身子安抚地拍了拍赵擎戈的肩膀,双手捧着他愤怒到泛起薄红的俊脸让他正视自己,叹息道:“你我都是局中之人,如何能以一己之力与jian猾的他们抗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擎戈目眦欲裂地压着火气问道:“你难道不恨吗?”
李孤城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一般颤了颤身子:“我如何能不恨?你可曾听说过二十年前朝中的镇远侯?我此生活着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为我李家平反,王兴却一步步把我磋磨到这等地步,若是真让他遂了愿,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即使如今无名无权势单力薄,待来日我立下战功,光复门楣后再与他算账也不迟。”
赵擎戈看着李孤城的神情从震惊变得复杂:“原来你是镇远侯的遗孤……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得与你交代明白,即便皇上心里清楚十几年前镇远侯的灭门案里疑点重重,但为了维护皇家声誉,永远也不可能被平反,更何况若是你被知晓是李氏后人,恐怕这辈子都会被朝中视为眼中钉。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世事就是这样……”赵擎戈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他回握住李孤城骨节有力的大手,“抱歉,这个我也帮不了你。”
李孤城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这些年自己一直为之努力的心愿根本只是一场泡影,巨大的冲击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身子跌坐下来,被赵擎戈拉了一把才堪堪把他扶上椅子。李孤城嘴角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那我这些年的拼尽全力,岂不是像个笑话。”
赵擎戈眉间有几分不忍之色,犹豫着开口道:“其实这些年我在军中受人打压,我兄长也隐隐察觉,有一次他酒后与我谈心,曾告诉我不管是官场还是家宅的嫡庶争斗,都希望我能离这些糟心事越远越好,大不了隐姓埋名去过最凡俗的生活,也好过如今的表面风光。”赵擎戈说罢眼中又迸出几丝狠厉,“与其在这里受着遥遥无期的折磨,不如我们杀了他们,找个地方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什么家世勋爵,我都不在乎了。”
李孤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抽出被赵擎戈紧握的双手,一天之内受到了太多冲击,他需要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句沙哑的声音:“给我点时间,我会考虑……”
赵擎戈自然清楚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动李孤城,他安抚地拍了拍李孤城的肩膀:“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心中却打定主意,哪怕李孤城不愿意走,他也要一人杀了王兴与老赵头,便是计划败露后畏罪自裁也在所不惜。
李孤城俊脸上满溢而出的悲哀看得赵擎戈神色动容,心想,就当是我为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赎罪吧。
而王兴与老赵头并不知道赵擎戈与李孤城谈论过些什么,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