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搏弈后,祈元帝大获全胜。涉事的五位公子皆判了流放,其父亲都因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为由解去职位。祈元帝深谙穷寇莫追之道,并未赶尽杀绝,仅责令他们共同赔偿两位受害人与昆仑班之外,家产并未罚没,总归留了一线,让他们回乡安老。只是从此永别庙堂,留下五个空缺,看他人登场唱戏、风起云涌。
徐来流放至苦寒之地宁州,他吃喝玩乐、斗鹰走马,恣意半生,虽历经两朝更替,但依托父亲与姐姐,并未曾有过磨难,如今经此一事,颓废不已。
徐清风一生爱子至甚,果断变卖了家产,一分为二。一份让傅执玉带着孩子回东洲安家读书;一份自己带走,与徐来同去宁州。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坚决陪同徐来西去。
徐来自知此去,归期无望,自觉写了休书与夫人。傅执玉苦不堪言,然事已至此,也得打起Jing神应对,从此失了长辈庇护,万事需得自己独挡一面。
至九月下旬,徐家到上京郊外,分两路出行。一场秋雨一场寒,雾雨朦胧,路上几无行人,因临近秋冬,行李更添累赘。徐清风素日待人和气,于两朝中皆人缘极好,然而到了今日,并无人来送行,颇有几分凄凉。
待池鹿鸣车驾赶至时,徐家众人喜出望外。
徐清风不言自家事,轻拍她的肩膀,叮嘱道:“孩子,从此徐伯伯照看不到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徐清风一向和善,待下辈极好,他如今年事已高,执意与儿子同赴流放之地,今日一别,或为永诀了。
池鹿鸣悲从心来,强忍着泪水,请他珍重。徐来羞愧,隔空与池鹿鸣点了点头,并不愿与她多谈。池鹿鸣转而与傅执玉话别,执玉亦红了眼睛,使劲克制,不让泪水掉下来。
池鹿鸣拿出一封信函,大大方方道:“这是给东州太守的书信,若有事,可得他照顾一二。”徐妃终不好出面让当地官员照看罪臣家属,而以池鹿鸣之名,拜请他们照顾宝庆王妃的表姐,就是另当别论了。
傅执玉得她如此贴心之举,心下感触万千。然她们二人一向不和,此时习惯反驳道:“我离了这上京,亦要受你耳提面命?”
池鹿鸣不接她话茬,继续叮嘱道:“回旧地故人颇多,可多为走动,相互照看。”
傅执玉正欲回话,又闻一阵车马声而来,且声势浩大。众人望去,竟是皇室车马,待行至近边,这才看清是徐妃仪仗,原来是徐妃亲临送行。
徐清风未曾想此生还能亲见爱女,霎时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待行过礼后,徐清风挂念女儿,关切地问:“出行可曾向皇帝报备?万不可因为我们牵连至你。”
徐一往毫不在意,道:“父亲放心,出宫自当要得皇后首肯。女儿为父送行,天地人lun,一个孝字哪里也说不过去。”
徐清风叹道:“话虽这么说,但不可落人把柄。”
徐一往笑道:“我又不是皇后,不必求什么贤名。”
徐清风见女儿今日说话如此不羁,惊道:“不可妄说。”
徐一往不与父亲纠结,瞟过众人,对池鹿鸣点头道:“今日送行果然只有旧日故人。”
虽见人心凉薄,但她并不以为异,转而又笑着对弟媳傅执玉道:“东洲故土,我们俩都回不去了,你如今能回,也是幸事。”
傅执玉听了,勉强笑了笑。池鹿鸣竟不知道,原来徐妃也如此会宽慰人。
徐一往又对同双胎兄弟徐来道:“人生起落是为常事,此去虽远,你我尚未至而立,终有再见之日。”徐来跪地叩头,哽咽道:“不孝子连累老父亲,还劳姐姐牵挂,罪该万死。”
徐一往笑着点拔他:“代我向你的夫人叩头,劳烦她为徐家顶替门户,抚育儿女。”
徐来跪着转了个方向,又朝向夫人叩头。傅执玉避过不受,泪流满面,道:“自今你全改了罢。”又拿出休书还给他道:“我嫁入徐家,并未犯七出之罪,此休书不受!“
徐来大为感动,膝行至妻子跟前,抱住她两腿大哭,傅执玉弯身欲要扶起他,他坚持不肯,两人反哭作一团。片刻后,执玉柔声对夫君道:“我等你再游平原。”
徐来大恸,发誓:“必不敢不应!”
众人一一别过后,徐来与父亲及押送送他的官差,牵马步行往西而去,傅执玉与孩子登车往南而去。一家人自此山长水远,天各一方。
徐妃见父亲去了,也卸下了笑容,表情甚为落寞。池鹿鸣与她同病相怜,皆是孤身一人在上京,忽然心下一动,劝她:“娘娘可生位皇子或公主陪伴膝下。”
未想徐妃听后讥笑她:“我今日才知,你竟也如平常妇人般庸俗。”池鹿鸣面上挂不住,立刻红一阵白一阵,待要回她,想她今日心情不好,犹自罢了。
徐妃伸长脖子望着父亲逐渐西行的背影,又道:“天家母子,何来长伴一说。”
池鹿鸣讪讪道:“总归是个念想,可为寄托。”
徐妃转过脸来,叹道:“只是不知是寄托还是牵挂?”此话池鹿鸣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