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鹿鸣笑着阿谀宝庆王:“天下有几人如王爷超脱。”
宝庆王道:“少来,你自去罢。年轻人总是有些矫情,他既然要去祭拜,又不敢歇在王府,可见还不够磊落。”
池鹿鸣失笑,她的夫君真是通透又直率,总要看透再说透,完全不像丘原或其他的士大夫们,总是仅言三分,彼此留些颜面余地。初时,她极是不惯,随着二人相处时日的增长,她才逐渐习惯了。
清明日,上京大雨,池鹿鸣一身白衣,并让人带好各色祭礼向碧云观行去。及至上山,风雨更大,气温低凉,想是上天亦为大祥末代皇后悲泣。一身缁衣的曾倍早早在观前等候,雨水中更是萧落。
碧云观自出了章梵锦一事后,颇受了些牵连。当日观主与其他人全被捕入狱,幸亏郑皇后以玉玺所存之地,见血大为不祥为由,才保得众姑子性命。待她们放出来后,观主将众人遣散,独自己一人守着此观。
章梵锦当日自缢后即草草葬于庵后,这还是有赖于祈元帝当日“厚葬”的旨意,否则今日便是无坟野鬼,连水饭也落不到一口了。
待雨稍小些,小满带人摆上了祭品,又勉强寻了块地铺上油毡布烧了些纸钱与上香。曾值跪拜行礼,小满机灵,抢先代池鹿鸣跪下行礼,只道请章女冠体谅,她家小姐现下身体不适,不宜行礼。池鹿鸣知小满是顾忌她现下是大祈王妃,不宜再向大祥皇后跪拜,鹿鸣不拘这些俗礼,只道自己心意已到,随她而去。
拜祭后,雨水愈大,竟是寸步难行。小满尤其顾忌池鹿鸣小产过,不能伤身,定要待雨停后再走,众人于是在道观躲雨。
观主一人招呼不及,唤了一名俗家弟子出来帮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位俗家弟子竟然是池鹿鸣在宫中的故人,自祈元三年一别的宋秋水。
宋秋水仍是旧日模样,只是更为沈静。她淡然上前向宝庆王妃池鹿鸣见了礼,并无攀附故人之意。池鹿鸣心怀感慨,当日一别,再无她的消息,她今日在此,必是她未婚夫毁约未曾娶她了。池鹿鸣让人退下,她欲与宋秋水单独叙话。她在宫中当差数年,多是倾轧,宋秋水曾给予过她真诚帮助。虽然于当时的秋水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她的善举却一直温暖着鹿鸣,从不曾忘记。
池鹿鸣仍以宋姐姐相唤,问她多年景况。宋秋水倒也未遮掩,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她出宫后,即知自己已被夫家退亲,想是当日皇后着人传了话,夫家被迫先行退了亲。或许正是因为已退了亲,她即将被册封,才惹来当日陷害之事。至她被逐出宫,竟是两头失空。幸好父母当日皆在,尚能庇护于她。此后,她的婚事必然不顺,多年一直未能出嫁。
这几年,她的父母相继离世,兄长待她自是如常,但嫂嫂每每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她在家中住得不畅,又见婚姻无望,就想做了姑子。她特意选了最为冷清的碧云观,远离尘世。可观主不愿接纳她,经她软磨硬泡,观主才收她做了俗家弟子,是以她一月倒有大半个月在此观存身,幸亏她几个哥哥私下里都塞些银子给她,她于钱财上倒未曾短缺。
池鹿鸣听了也是叹息不已,只得劝道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即使当日留下,也未见得是好事。宋秋水也道事过多年,她亦如是所想,此生别无所愿,唯愿在碧云观了此残生。
小满帮着观主备了些斋饭,送了一份进来。宋秋水一看,只道自己失职,忙与小满致歉,速向鹿鸣告退去帮观主。她行事仍是如此有责,不论身处何处,依然一片克己尽责之心。
池鹿鸣不忍她如此境况,思虑再三,欲请她去给蜀地给阿长作老师。阿长在农家长到十二岁,从未曾受教,亟需一位合适且有耐心的老师。宋秋水实为合格人选,只有一件,她曾把握不住自己,轻率招祸。池鹿鸣拿捏不准,又恐此举反误了阿长,不敢轻易承诺,暂且作罢。
宋秋水顾念观主年长,行事很是主动,极为勤快。她身着自己裁剪的道袍,体态轻盈,行动利索,众人皆道叨扰,起身谢过。
回到王府,池鹿鸣仍是拿不定主意,干脆告知宝庆王,跟他讨个主意。鹿鸣把事说完,问他宋秋水是否能知错而改,这样她就放心请她为阿长师傅了。
宝庆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事亦非她错,不该全由她受;要受,还有一人应受。”池鹿鸣一听,有点头疼,他此话又剑指皇帝,亦不知是他对皇帝的成见,还是他真正怜悯女子于此类事上不平的境遇。
宝庆王又道:“或许经此一事,更是教训,倒会教阿长特别谨慎。”此言倒也有理,宋秋水不是那般怨天尤人之愚人,多年不顺,定让她自省幡悟。
池鹿鸣解开了心结,愉悦道:“王爷既如此说,那我就为阿长聘下这位师傅了,正好请曾值一路带过去。”
宝庆王躺在榻上,拿过一本书盖住脸,道:“银子就从这府里出吧,虽你舅舅富甲一方,不过这笔债应由那位出。”
池鹿鸣知他的意思是要从王府出钱供养宋秋水,算是为祈元帝赎罪了。池鹿鸣想笑,祈元帝风流债多了,赎得过来吗。不过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