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禧回到家只觉得一天下来几乎要累散架了,也懒得去开灯便朝沙发走去,斜倚着坐下来才看到旁边躺着的程南曲,酒味浓重,半眯着眼正盯着她看着。白禧起身挪了过去,靠坐在程南曲身侧的地毯上。
程南曲半张着眼睛躺在沙发里,黑色的瞳仁幽深而不可见底,随着醉意慢慢爬上眼睛,又让它变得明亮而清澈。就像一潭沉静的水,时而静的让人觉得安宁,时而波光粼粼闪烁着像是人间最美的星辰。白禧看着眼前这个谪仙一样的人,还来不及开口便挪不开目光了,她突然觉得她得做点什么,不然下一秒一定会被那双眼睛卷入无尽的湖底再也无法寻到出口,而只能在他的世界里沉浮。白禧匆匆起身,准备去给程南曲泡些蜂蜜水来,手腕上却传来一股力道,熟悉舒适的温度让她一瞬又跌坐回地毯上,程南曲伸手拥她入怀,良久却不说话像是睡着了。白禧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有点喘不上气来,挣扎着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吵醒了他,只听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搂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白禧不敢再动——程南曲最近一直很忙,难得休息,白禧并不想打扰他。好在刚刚白禧趁机调整了姿势现在还算舒服。
就在白禧也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嫁给我好不好”。声音有些低哑,细微地藏着些许颤抖,那一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用气音发出来的。白禧趴着不敢动,心里只感觉像是受了五雷轰顶,一会儿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一会儿又一片空白毫无知觉。她其实想说些什么,可嗓子眼却堵得一句都说不出来。也许因为听不到怀里人的回答,程南曲顿了顿就接着说到:“第一次见你,刚好也是冬至,北城下了这么些年来最大的雪,雪地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还不停有大朵大朵的雪花飘下来,刚踩出的脚印没一会就又给实噔噔地盖了起来。你在楼下等我,脸给冬天的风吹得红扑扑的,不时地跺跺脚,在原地转来转去。见我走过来,一时间就绽开了笑,笑容简直比周围的雪都干净耀眼。我没来得及设防就让那一幕撞进眼里,刺得我几乎都要犯雪盲症了,可却也再挪不开眼。见你前孙先告诉我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告诉我一个工科博士跨行做编剧也是因为我。十九岁的小丫头说要成为可以跟我比肩的人,将近十年里就用尽全力只为让自己变得更好。只身一个人进到从未接触过,甚至和你有点格格不入的圈子里,却依然坚持了一年又一年,只为能和我站在同一个世界里。我都有点担心,我是不是值得你这样追逐,我是不是可以毫不心虚地接受你这样最好的感情。”
白禧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客厅里除了窗外的月光便是一片昏暗,白禧觉得环在身上的手臂又紧了紧,便听到程南曲接着说:绍弘一说的没错,我比你大十岁,你才刚刚长大,我却已经是将近中年了。就连工作也是,能轻易把你推向风口浪尖,成为舆论的中心,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保护好你。可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不想就这么放你走。有时候遇到有人说喜欢我,也有人喊着要和我在一起,却没有人给我读一首《致橡树》。你告诉我不需要我走下神坛,因为从未把我放在那个位置,在你的心里我从来只是喜欢的人。你用最平等却又最让我无法拒绝的感情出现在我生活里,每当我有些失意,想到你就仿佛有了一个坚实的后盾,让我安心回到日常琐碎的生活里,回归平常,你能看得到我光鲜之下的软弱,却依然接受拥抱它。我几乎因此而拥有了一片净土,而这一切是因为你让我想到了家。我已经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你离开这种事,所以别离开我,嫁给我好不好?余生也把我放进你的未来里好不好。”
眼泪到处都是,刺的白禧不知道怎么睁开眼睛。程南曲慢慢地起身,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是期冀和忐忑。
白禧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哭得很难看,看看程南曲那张脸就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不厚道。她抬手用手背捂住脸,瓮声瓮气说“求婚得下跪的啊,怎么可以喝了酒就这么随随便便说了”。
听到他竟然轻轻笑了一声,白禧抬起头瞪他一眼,随后就看到程南曲单膝跪在了她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拿的戒指捻在指尖,轻声说“愿意嫁给我吗?”
他刚说完白禧便探身过去轻轻贴上他的唇,把眼泪也蹭了他一脸。程南曲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挪开,说“你先答应,让我把戒指给你戴上。”白禧清了清嗓子,用生平自认为最好听的声音说“愿意。”然后看着那枚小巧的戒指从指尖慢慢套在指尾,一指长的距离是这许多年的长度,她忽然发觉往事如烟却也并不如烟——
她曾慌乱的隐藏过那些不敢明示于人的情愫,也曾期待的注视着那个背影。这份爱让她有过仿佛飘在云端的最极致的快乐,那时的白禧体验着这人间最动人的情,可这份感情也曾让她像是堕入深渊,拼尽全力地于人前遮掩而不得,终于裸露于众目睽睽,把那点小心思暴露无遗时的无力乃至害怕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存在过,那些辛苦和慌张曾经无不是她心中最大的负累,可又在这一刻像是全部从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里蒸发起来汇成一道虹,明媚了她前半生的全部,也照亮了她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