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元镇端着姜汤,敲了敲木门,江汝贞见元公子来了,她忙说道:
“我这琵琶还丢在大堂里呢,你们先聊,我出去取我的琵琶来。”
江汝贞走后,元镇将姜汤端给了络秀,他看着一向生龙活虎的小女侠如今半边脸上贴着纱布,左臂上还绑着纱带,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心中也生了一丝心疼。
他刚刚在门外将络秀和江姑娘的谈话听了大半,如今他冷静下来,何不懊悔当夜对络秀说的那些话。可惜,即使他将这些话悉数收回,二人也绝无可能在一起了,经过今朝,眼前坐着的络秀不再是千嶂门的女镖师,而是吴王的女儿,世子的妹妹,京都身世显赫的贵女。他元镇一个小小的账房,注定与她有缘无分。
“络,沈小姐,”元镇不知该如何唤她,却最终叫出了这么个奇怪的称号,他看着络秀的脚上穿上了江姑娘的布鞋,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定有许多事,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络秀看着元镇的眸子疏离而关心,憋在心中的话就这么吐了出来:
“元大哥,我刚刚才知道,我不姓沈,根本不是什么千嶂门镖头的女儿,我不过是十六年前我爹在京都捡来的弃婴。”
元镇昨日就在丰庆楼的大堂中,自是知道络秀的身世,见她如此对自己坦白,心中慨然。
“元大哥,你知道好笑的是什么吗?”络秀看了呆愣的元镇一眼,苦笑着说道:“吴王说,当年他和王妃争吵,于是王妃就遗弃了我。你说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啊?而且,更好笑的是,不仅我亲生父母不要我,我现在细想,爹爹怕也是为了眼前的富贵才收下了我。我本想来质问爹爹,他对我的养育几分出于真心,又有几分是看在那金条的薄面上,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他养我成人,也算仁至义尽。也许十六年前,我就该死在粜麦桥边,倒也没有如今这许多烦愁了。”
“金条?”
元镇问道,他看着络秀,心中隐痛,但心中却诞生了个念头。
络秀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苦笑着说:“元大哥,我忘了告诉你,当年遗弃的襁褓里,还装着三根金条,后来千嶂门短暂的富贵,应就是这金条所赐。”
“络秀,”元镇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王府当年控诉先父偷了三根金条,先父才被说是畏罪自杀。”
络秀点了点头,她心下一想,不由得将自己的身世与元镇父亲的死联系在了一起。不及络秀开口,元镇就分析道:
“当年这三根金条原是放入了你的襁褓之中,你又被……王妃遗弃。这罪名,最终却落到家父的身上,是何原因?难道要家父做这替罪羔羊?”
说到这里,元镇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好似一幅被遮盖的画卷,如今一层层薄纱褪去,却始终有一丝薄纱还铺在画上,让人看不清晰。络秀也有同感,她略一沉思,说道:
“元大哥,你曾经拜访过一位老妇人,从她口中得知了王妃的忌日,你说她曾经是王妃的贴身婢女,我想她一定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否带我见见她?”
元镇犹疑地说道:“可是那位老妇人口风很紧,我上次见她时,她戒心很重,什么都不愿意透露,吴王妃的忌日也是她无意间说出来的。”
“你且带我见她,我既是吴王妃的女儿,想来她待我应当不同。”
络秀坚定地说道,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感叹人世不公,不若查清楚当年的疑案,自己究竟缘何成了弃婴。小室里的烛火扑朔,蜡炬就要滴干,底座上的灰烬化成了络秀心中的执念,她暗暗发誓,定要揭开这谜团。
元镇点了点头,瞧见络秀的眼中露出了和他一样的坚持。十六年前的三差五错,让他们两人一夜间皆成为了京都的弃儿,十六年后,许是天意让他们相遇,磕磕绊绊,无意间揭开了真相的第一层面纱。
蜡烛燃尽的时候,元镇和络秀离开了江汝贞的小室,向桑家瓦子走去。络秀先行出了小室,她没有瞧见,元镇跟在她的身后,将桌上的小盒子收在了衣袖里。
第三十六章
日薄西山,可桑家瓦子里却是华灯初上,热闹才刚刚开始。勾栏院里的姑娘们浓妆艳抹,站在二楼的栏杆下,摆手弄姿,有意无情地买弄风sao。
络秀和元镇路过了几家红灯绿酒,在一家窄小的门铺外停了下来。
“我听说,这位老妇人在这瓦子里卖旧衣,她手艺好,周边的姑娘们都爱来找她裁剪衣裳。”元镇说道。
元镇轻轻敲了门,不一会,一位老妇人应了门。她看上去六十出头,可身子骨倒很硬朗,她穿着藕荷衫子苍色裙,身上衣衫都经过Jing细的裁剪,十分合身。
“镇公子,可又是来找老身斗茶呀?”妇人看见了元镇,面露笑意地说道。
元镇弯身笑道:“孙婆婆,我这次带了一位朋友来,是有事情来向您请教。”
此时天色昏暗,孙婆婆看不清元镇身后姑娘的面容,便先邀请二人进屋。
孙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