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
络秀最后看了一眼爹爹,他的眼袋就快要落到颧骨上,眼神里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可却唯独没有一丝爱意。络秀心死,将手中的匕首丢在了沈炎的面前,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一时惊地沈炎说不出话来。
地上的双头莲沾染了红色,无力地躺在了满是血迹的匕首旁。络秀垂了眸子,走出了丰庆楼。
络秀走出客栈,微风吹在她的脸上,仿佛刀割般的疼。她拿着帕子用力地按着左脸的伤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眼泪已经干了凝在脸上,只有血还在不断渗出来。络秀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看不出痛苦,也看不出欢愉,已是深夜,街上只有那不知疲惫的知了还在唱着小曲,游人都玩了尽兴,回家中休息了。
络秀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像回到了第一次来京都的时候,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去丰庆楼,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只好不知方向地走着,而现在,她已经熟悉丰庆楼边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弘景都带她走过,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络秀慢慢地走着,看四周店铺打了烊,收起了招牌,小贩们不见踪影,京都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和繁华,露出了质朴安静的模样,连街边的杨柳都少了白日的风韵。络秀想起弘景曾经在寄给她的信里写道:“古人说,夜者日之余,雨者月之余,冬者岁之余,可没有你的岁月,似乎一切皆是多余。”一想到他们过去聚少离多,只能靠纸笺遥寄心意,可心中却始终是盼望的,是热切的,是甜蜜的。如今,这一切,连这样的心境都成了泡影。
整个街道都笼罩在夜的Yin影里,只有远处一家店铺还点着灯。走近了,络秀看见了彩旗上的字:“行裹角茶坊”。如今络秀早已知道这家茶坊并不是什么悠哉喝茶之地,而是博易之所,这里门庭若市,难怪京都的人都叫这“鬼市子”。络秀形单影只,望着门里的人们拿着各种物什赌博交易,你用花环换我的图画,我用漆器换你的麝香,以物易物,好不热闹。
络秀不禁想,若时间能用物品来交换,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时间倒退到白日,她一定向弘景坦白自己的婚事,哪怕两人因此无缘也好过弘景如今把自己当成了攀炎附势的女子。她不敢回想刚刚弘景望自己的眼神,那种毫无掩饰的失望让她无地自容,那声冷笑让她的心惭愧不已,她无法忍受弘景那样看待自己。
可让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她似乎真成了弘景口中的“京都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这软红十丈迷了眼,不知在哪个街陌被这京华香土易了魂。
络秀失落地站在茶坊的门口,驻足了许久,却依旧侧着身,左手麻木地捂着左脸的伤口,只留那还完好的右脸对着坊里的灯火通明。光照在她斑驳的泪眼上,她的目光无神地扫过一个个沉浸博易的人,她看清了他们每一个的脸,却在看到下一张脸时,就忘了上一张的模样。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平眉薄唇,面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向整齐的发髻如今也歪歪斜斜,不少碎发挡在眼前。一身白衣的他手里拿着一瓶酒,往嘴里倒,不觉已经饮尽。
络秀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她心中激动,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她想要进去找他,告诉他自己抛下了亲事的约束,告诉他她不要做什么京都人,告诉他她沈络秀愿意和他元镇朝朝暮暮,共度余生!
“来,我要再换一壶酒。”
他已经有些醉意,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
很快,他身边一位穿着藕色凉衫的男子就将手中酒瓶推给了他:
“我这还有最后一瓶上佳的羊羔酒,可你已经把身上所有的物什都给了我,还有什么来与我交换?”
他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羊羔酒就仰起头饮了起来。
“诶,你这人还没与我换物呢!”男子嚷道。
络秀望着他饮酒的样子,心疼极了,对,她要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一切,告诉他她的爱意,她的彷徨,她的胆怯,她的私心,告诉他她的奋不顾身,甚至她脸上的那道血痕。这一瞬,她什么都不想,除了和他在一起。
络秀刚要迈进茶坊,却见他放下酒瓶,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拔出了藏在里衣里的项坠,低头用手摸了摸镯子上的凤羽,苦笑一声,喃喃道: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似有一滴泪落在凤凰的尾羽上,细长的羽毛在烛光下玲珑剔透。
“给你便是!”
他将镯子往男子怀里一塞,就要往别处走。
“谢谢这位爷,啧啧,这镯子可是上乘……”
络秀看到这,只觉得心又像刚才那般针刺得疼,那针这次直直地从心中刺穿而过,让她疼得连站立都困难,眼泪汹涌而出,她没有抬手,亦没有仰头,就任着眼泪止不住地淌。
他转过身,看见了在门槛外站着的络秀,看着她侧着身茕茕孑立,右手无力地落在身旁,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他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他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