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裕园对吃喝住行都不挑,租了一个半旧的居民楼,电梯还是后来加装上去的。周一早晨七点半,许裕园拄着拐杖,艰难地顶开大堂玻璃门走出来。一辆漆黑发亮的轿车横在眼前。
许裕园跟早餐铺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找钱的时候默默地斜眼看过去。这车圆灯方头,轮廓线横平竖直,开起来空气阻力肯定特大,像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穿越过来的。喻雪良最显眼是一头不羁的卷毛,靠在墙边抽烟,像是等了一段时间。
事业单位的领导能烫这么招摇过市的头吗?许裕园寻思着喻雪良要是穿条皮裤,都能直接上台玩摇滚了,一边走过去,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喻老师,早上好。”
喻雪良掐了烟,拉开副驾车门,“小许老师,你行动不方便,我过来送你上班。”
许裕园一见他,早把前天的不愉快抛到脑后,指了指地铁提示牌说:“一站路而已,我坐地铁过去就行。”
当然没有拒绝掉。许裕园坐在车里想,起码今天不用进地铁直面某明星的高清大脸了,也算是幸事一件。
“早上打你电话没打通。”
许裕园把热包子和豆浆搁在腿上,用手扶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把喻雪良从通讯录黑名单放出来,慢腾腾地说:“是吗?可能我家信号不好……”
喻雪良专心开车,说话声和他开车一样稳当:“昨晚回去问了薛明,知道误会你了。我作为一个父亲,关心则乱,真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
不过十几分钟,喻雪良就把车子从C大正门口开进去,问清许裕园哪栋,轻车熟路把他送到电信学院的办公楼下。
许裕园不想他送自己上楼,被同事看到,问起来就尴尬了。还好喻雪良只给他打开车门,在下车的时候扶了他一把,又问他下班时间。
早晨出门看到喻雪良在楼下,脑子懵了,太紧张才会说要去坐地铁。现在许裕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出行问题,是打个车就能解决的小问题,跟他挥手道别:“我说不定的,我自己打车回去。”
中小学生都放暑假了,大学也快了。许裕园今天主要是过来给学生答疑,再开一个课题组的小会,完事就能回家线上工作了。
许裕园不方便去教学楼,在办公楼借了一个圆桌会议室,让学生们过来上课。
学生见了他热情似火,要搀他走路,要给他提包倒水,一个个嘴里嚷着“感动哭了,老师太坚强了。”
临考拍马屁最没意义,许裕园严正声明:“卷面不超过五十分,一律不给及格,到时候打电话过来哭,要我改分数的,我会直接挂电话。”
底下又一片哭天喊地。许裕园知道这帮学生惯会撒娇,学习还是上心的,“去年黄老师给你们师兄师姐上这门课,就是这个要求,不能到我手上就放松了。”
学生又问他去年的挂科情况,许裕园一不小心跟学生聊多了,最后只能拖堂,两节课从八点钟开始上,啰嗦到十点多才结束。
打车回到家,手机收到一条快递信息。许裕园艰难地挪到快递箱,输入取件码,柜门“啪”的一声弹开了。
用钥匙划开灰色的塑料袋,两指捏住猫脖子,把一只猫从快递包里拎出来。猫四肢修长,通体黑油油,只有耳朵、胸襟和尾巴末端那一截洁白胜雪,眼睛是黑曜石,鼻子是蜜桃软糖。多么我见犹怜的一只猫。
卡片上有字:不是故意打扰你。这只猫很像你,忍不住买下两只,送一只给你。
布玩偶属于可回收垃圾,应该放进蓝色的垃圾桶。许裕园丢掉东西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上楼了。
下一次出门是周五。清早,许裕园已经叫好出租车,拎着双肩包下楼,没想到又看见喻雪良那辆打眼的复古车。
“小许老师,我给你买了早餐。”喻雪良指了一下车后座。
“谢谢。”许裕园紧张过头,没买早餐就坐进车里。刚好喻雪良等人的时候,帮他买好了。就像有心灵感应。
一路上许裕园垂着头不说话,希望自己可以用手攥住心脏,别让它跳那么快。
上次见面,许裕园只提过一次学生周五考试。喻雪良电话也没给他打一个,周五直接在楼下等人,许裕园心里多少有数了。
不是许裕园自恋,这两年回国教书后,他的追求者激增,比人生前二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多。顾少贻这么评价:你以前为爱发狂,活得苦大仇深,这两年心态放开,脸也长开了,男人当然上赶着来爱你。
在国外只有少贻有桃花。
少贻身材修长,肤色健美,有婉转动人的单眼皮,阳光碎影一样的小雀斑,端的是个东方美少年。许裕园更秀美无暇,可外国人看见许裕园的第一反应总是“老天……这孩子到底成年没有……”,就算知道他的年龄,也会条件反射远离这种仿佛很娇弱——意味着麻烦、需要额外照顾——的omega。
喻雪良从此展开了润物细无声的追求。学期结束这几天,课题组开会,学期结束工作会,都是喻雪良车接车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