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拂堤杨柳醉春烟,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的二月天。
舒作诚初醒时尚有些怔神,他眼皮沉沉四肢疲乏,日头从树顶照下来,裹着暖意的光透过枝叶倾洒,微风轻拂,摇曳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颇为晃眼。舒作诚抬手遮住光线,慢悠悠地坐起身。
乱花浅草,已至春时。他脑子混乱一片,隐隐觉得时光飞逝,自己仿若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一觉醒来把全身的力气都睡得无影无踪。舒作诚环顾四周,只觉此景分外眼熟,困惑之际,听得一声轻快的呼喊声自桥的另一头传来。
“师父!”是韩昭,已及舞勺之年的他稚气渐渐褪去,英英少年,个子抽条似地窜起来,眨眼便到了舒作诚的眉前。
韩昭可能是有何事觅他,跑得急,舒作诚晨间为他束的发已有些松散。
“汤尹凡那家伙快把灶房烧了!”
“没大没小,他是你师叔。”舒作诚勾起手指,反手敲了敲韩昭发顶,“我让你杀的鱼杀好了没?”
“鱼鳞刮好了,内脏也去了,可等我回头,灶房都冒黑烟了。师父,您下次还是别叫我这汤师叔生火了。”韩昭手上还有鱼腥未洗净,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汗水,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舒作诚打量一番,只觉得轮廓又丰朗了些。
“成。走,师父回去给你们炖鱼。”舒作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韫天,今儿萧四儿教你烧了什么菜?”
自从萧四儿答应教韩昭做菜,舒作诚便每日只准备好一张嘴等着韩昭伺候,除了偶尔做做鲈鱼这唯一一道拿手好菜。
四周的声音散去,天地间一时寂静,舒作诚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韩昭的回答。
“韫天?”
“舒作诚,你还要瞒我到几时。”一阵凉风袭来,将韩昭的嗓音吹得Yin冷。舒作诚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又惊又恼地回头想跟韩韫天那小子讨个说法,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太阳埋进Yin云间,风吹得狠厉起来,声声啼血呜咽。舒作诚低头,纷乱的草间,一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燕子悄无声息地躺在泥土上,暗红血ye自胸脯前的窟窿中涌出,将一身光亮的羽毛染得血迹斑斑。
不知是贯清谷内哪个顽皮的孩童用弹弓射中了这无辜的鸟儿,舒作诚一时胸中闷闷,俯身刚想拾起遗骸寻个地方埋起来,只眨眼的一瞬,复又风和日丽,眼前死去的燕子荡然无存。未等他疑惑,韩昭的声音自桥的尽头传来:“师父!快些走了!”
“哎!来了。”舒作诚应道。他又看了看,终于相信自己刚才是看走了眼,耳朵也不大灵光,竟出现了幻听。
可走着走着,舒作诚的视线逐渐模糊,滚滚热浪从远处扑面而来,黑烟四起,迷得他睁不开双眼。他全身被汗渍浸shi,自心底生起的燥气让他烦闷不堪,待他费尽看清面前之物时,舒作诚毛骨悚然。
他面前不远之处,只见一个染了血的胸膛,一把长剑深深没入其中。血渍干竭,呈黑褐血痂状,上面落了一层白灰,似是年代久远,被时间封印多年。舒作诚顺着伤口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那张脸因为多年未见,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堪,但此时此刻却是清晰无比。
他的四周景象,也变成了火烧贯清桃林。
“爹……爹爹?”
舒作诚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人,他想要抱住他,跟他讲述他从前从未说出口的话。舒作诚想要告诉舒扬之,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地敬佩他,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那人给过自己的爱,自己全部都感受得到。
但在准备行动之时,舒作诚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正握在剑柄之上,他努力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近乎镶嵌在了那剑柄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愈加着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竟将那把剑全部插入对方的胸口之中。舒作诚慌乱之下企图拔出,手下却动不得毫厘,他急得目中带泪,继而抬头再度看向面前之人。
舒扬之善目悦色,面带春风,并不曾怪罪与他,他瞳孔之中倒影着火海,眼神中还有几分不舍的惋惜之意。那是舒作诚记忆之中,那人意味深长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舒作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忙拥住面前之人,将脸埋入冰冷的胸怀,并大喊一声:
“不要!”
“爹爹你别走,你让诚儿……”他话说到一半,瞬时感到一滴恶臭且浓稠的ye体滴落到自己眉间,他察觉舒扬之的脖颈间出现了一道约一掌长的血痕,缝隙之中,涌出的是黑臭的尸ye。
“不要,爹爹,不要……爹爹!”
他面前的舒扬之被浓烟包裹到再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桃树一颗颗在火海之中焦损倒下。舒作诚大声喊叫着,在烧灼的崩裂的音色之中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泪流满面,企图用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劈开面前的烟雾。
爹爹,诚儿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再让我看你一眼。
仅一眼也好啊。
舒作诚从黑烟之中抽出剑来,却发现上面骤现鲜红的血ye。血ye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