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戚薇给谢玉容留下那封和离书时,她完全没想到六个月后会在自己的军营再次看见他。
当谢玉容满面怒容的出现在军营中时,戚薇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那人同往常一样玉冠长袍,就算面上染上了长途跋涉的疲惫,衣着仪态也依旧一丝不苟。他倒是将腰间的玉片鱼袋拆了,但仍然是一身贵族士大夫的打扮,与周围五大三粗的军人相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戚薇刚屏退左右他便从袖中抽出那张薄薄的纸甩给她:“这是什么。”他气得发抖,几乎像是要扑过来咬她。
戚薇捡起飘到地上的那张纸,轻轻叹了口气:“谢玉容我知道,嫁给我你有诸多不情愿,现在永安王和其党羽已经下狱,你我的这桩婚事已经没有在演下去的必要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在理,却不想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便扭曲了面孔,看得戚薇满心不解。和离一事她已同谢家商谈完毕,两人婚仪期间圣上御赐的田宅佃户她一分一毫都不要,谢玉容三年前的嫁妆尽数奉还,还与太医院的裴大夫商拟好了替他除去她标记的方子,可她都做到了这一步,谢玉容看上去还是不满意。
“戚薇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谢玉容咬牙切齿的质问,看上去若是她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谢玉容对戚薇,从头到尾都是厌恶的,她的夫君与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陈留谢氏是几百年的郡望,开国百岁以来,出了三位皇后,四任宰相。而戚薇与他成婚时不过是起于行伍的校尉,因抵御柔然有功得了封赏,谢玉容是进京后圣上连同军衔宅邸一并赐给她的。
在洞房之前,戚薇根本没见过谢玉容。那时她刚入盛京,一切人事都是陌生,她确实在战场勇武,可对皇都的风云诡谲戚薇几乎什么都不懂。圣上有意提拔她,她便感念君恩尽忠职守,圣上将谢玉容许给她,她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成婚当夜,当戚薇看见被灌了催情的药物,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的谢玉容时,她才明白一切比她所能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谢玉容同永安王自幼青梅竹马,成年后两人恰好分化为了天乾和地坤,若无这场荒唐的赐婚,与他相守终身的人绝不该是她。为了打压谢氏,为了提拔戚家,为了警告永安王安分守己不要以非嫡非长的皇子身份觊觎皇位,他们两人成为了皇室博弈的筹码。
这桩门不当不户对的婚姻让谢玉容沦为贵族间的笑柄,他出生名门望族,众星捧月般长大,又以地坤身份出仕官至吏部侍郎,岂受过这种委屈,于是自成婚以来,她便鲜少见到谢玉容笑过。两人虽同住一间宅邸却分了两间卧房,晨昏定省几乎碰不到面,只在偶有客人来访时作出恩爱假象。与其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她倒不如尽早拆了这桩姻缘,以免两相折磨。
戚薇是这么考虑的,于是在永安王下狱,谢家向新帝表明忠心后,她便拟好了和离书想放谢玉容走。以他的家世和才情自能再寻得良配,而不是和她这个不懂书画不擅筝曲的粗人空耗半生。
“谢玉容我想放你自由,我们的婚姻恩就没有任何感情。”戚薇垂下眼睛,纸上“和离”那两字怎么看都扎眼。
“呵,自由……”谢玉容不怒反笑:“如今我还有自由可言吗?”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后颈,那里有被戚薇烙下的印记,他的身子早便是她的了:“是,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可你妄想这么轻易便踢开我。”说着谢玉容上前一步扣住戚薇的手腕。他虽用的蛮力,但一个成日只同笔墨文书打交道的地坤并不会有多大力气,她并没觉得疼。
“谢玉容?”戚薇不太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愣愣看着他拽着自己的手去贴他的肚子,戚薇在指尖感受到谢玉容的异样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新帝面前的新贵,替皇家统帅着十万兵马的骁骑将军罕见的慌了,某种预感让她背脊打颤。
不会吧,成婚三年她碰过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清,不会就那么巧……
“孩……孩子?”戚薇犹豫着问。
谢玉容大方点头:“即便你讨厌我,也绝无可能甩掉他。”他看着戚薇失态的模样讥诮的勾起嘴角,他攥紧了戚薇,在她的手腕上留下抓痕。
谢玉容有了身孕,他腹中理所当然是她的孩子。
算算日子,从距离戚薇奉旨离开盛京到今天,起码也有六个月了,谢玉容早已显怀,只是进帐时他被那身厚实的雪熊大氅遮掩着,才没让她立刻看出变化。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肚子里揣着孩子,数九天寒的时候跑到这简陋的边境军营来找她,难怪他怒成这样。
戚薇一手按在谢玉容的肚子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他哂笑,然后松了她的手一把扯过和离书,当着戚薇的面撕个粉碎:“我绝不可能让腹中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那你呢?戚薇想问,他如此讨厌她,难道真的要为了什么待在她身边一辈子吗?
婚礼当夜谢玉容留下,是为了救出被先皇无故下狱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