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阅世总要下下基层、搞点公益,得意早几个月就嚷嚷着要去,我说给老人擦脚有什么好去的?他警惕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要去敬老院?
阅世的反侦察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我虽然不知道这种上市公司还有什么好侦查的,若要有,也只会出现在公司的内部账本上、财会负责人加密的文件包里,跟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爱心活动没多大点关系。
但话说回来,没有哪个企业家是巴不得自己能靠一两次公益行为就深入人心的,何况这种近年来赚得盆满钵满、痛割粉丝韭菜的大资本集团呢?据得意所言,这消息是从公司内部“不胫而走”——严彬私底下告诉他的,足以见得有多机密,而由前市场部经理直接带队,上面对这次活动之重视程度也可见一斑。
我冷哼一声:你严店长那是怕消息走漏吗?
小孩瞪大眼睛,竖起眉毛:当然是了!
我甩甩手,直接捏住他脸蛋,指头上面留着一股姜片的淡辛:不准去。
“为什么?”腌鱼得下锅了,得意跟着我从灶台右边移到左边,我想叫他出去,又怕他独自生闷气,shi手抬着光滑开了膛的鱼身,平底锅里热了的菜油滋滋作响,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听他急着逼问:“为什么不准去?多好玩啊!”
我瞪他一眼——是很不包含贬义的那种,希望他能感到我的关怀的那种注视,然后又瞅了瞅他的肚子,此时依然没什么线条,穿着冬天的衣服,更看不出一丁点儿怀孕的迹象,每天晚上我屏着呼吸在他肚子上听啊、揉啊,频频发问:到底在没在里边?
得意揪着我的耳朵,好像揪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那还用说吗?她都踢我呢!
我立马窜到他肩膀边上去:真的啊?!
骗你的,再等等,马上就得会踢人了。他像个已对孕育生命这件事十足坦然、且分外熟稔的母亲,弯曲食指,温柔地刮过我的鼻梁。
讲到这里,我必须多个嘴,小孩越来越不像小孩了,不是说他在外貌和气质上有所改变,而是他有时能很巧妙地拿捏人的心理——主要是我的心理,比如现在。得意也不是总嚷来嚷去、非要把心愿挂在嘴边的,见我只瞪眼不说话,他便也不多嘴,仅抱着我的一只胳膊,不让我有机会做其他任何事,当我转过去,他立刻把脸蛋凑上来,光滑的肌肤蹭着我下巴上的胡茬,也不觉得疼似地像小狗那么伸出舌尖来舔。
我说你干嘛呢?到处是油。
“季叔叔给我做饭,真好。”他柔柔地说。
受褒赏者不为所动:出去吧,祖宗,一会儿油烟可大,又给你熏吐了。
“季叔叔,你舍不得我去?”
我愣了愣,极不自然地转开上身:“……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温暖的臂膀立即追过来,非要与人挨在一起,顺势地又伸高手臂来捧着我的脸,眼眶里水汪汪的,倒像是很为难:“严叔叔让我去一个礼拜,但我觉得三天就……”
一个礼拜?!我大叫不行,严肃表明立场:“三天得了!”
像是迷雾一时就从他脸上拨开了,得意高声叫着:“都听季叔叔的!”踮脚将一个亲吻留在我脸上,喜悦之情也跟着流进我的心田。
我乐晕了头,丝毫没意识到脚下是个Jing美的小圈套,只懂得甩开膀子搂住小孩,在水池边为浅吻做一个深厚甜蜜的延伸。
等真的要送他出门坐车的那天来临,我才惊觉自己上了个多么明显的大当,收拾东西时又气又恼,一路上不愿与他讲话,拖着小孩的箱子,滚轮擦过柏油路面,“咕噜噜”滑破寂静清晨,见证了我自顾自走出多么大一截,转头一看,得意还遥远地提着行李,慢吞吞朝前移动。
我往回走,脸色想必很糟,因为若无人提醒,把脾气摆在脸上的习惯我永远改不了,说起话来也硌人:走不动还是不想去了?
没有,我就是……呕……!
我急忙扶稳小孩、紧紧抱住小孩,心中涩得发慌,“小祖宗、小菩萨,我们不去了行不行?”
他在我肩膀里摇头,挠着我的后背:“很快就回来啦……”
送小孩上车,车下大人却不止我一个,志愿者行列里大多是放假的学生,送行的家长们零零碎碎围在四处,等大巴车将子女们送走,有人聊天,有人抽着香烟,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
我紧挽小孩,拉他站在风口的位置,面色凝重,这架势好像不愿放人上车,严彬一望见就过来了,和颜悦色:“季哥也去啊?”
“不去。”我冷冷回。
“那小得意去不去?”
要去!小孩有时候机敏极了,一扭胳膊就腾出手臂,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大巴,仿佛前面饱受孕吐折磨的不是他,而是我。
小孩上了大巴,前后左右都有人朝他靠拢,其中不乏几个咖啡馆的店员,我顿时想到那个男大学生多半也要去的,难道得意是因他才去的?
即使不是,现在也没机会好好问他,年轻人聚到一起,话头往往到明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