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睛,双手交叠按在胸口。
一粒灰烬飘落在眉心,温柔轻盈。
他累了。
“砰——”
宫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轰开。
寻欢作乐的法师们捏着酒杯,抱着美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迟钝无觉,只是睁着惺忪的醉眼向门口望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雨水泄洪一般从天际奔涌而出,洗刷着黑夜里的神殿。
闪电劈开天空,大地一瞬间亮如白昼,一个持着长剑的高挑身影站在雨夜和狂风中,怒吼的雷声伴闪电而来,在天地间轰然炸开。
姬伊眉心一跳。
银阙拖着剑从门外走进来,长发白衣,清瘦落拓,被雨水打湿的脸颜若桃李又冷若冰霜。
醉醺醺的黑衣法师站起来,他离银阙最近,呼着酒气想把人搂到怀里喝酒。
圣子头也不回,不等那人进他三尺之地便轻轻一挥剑,银剑上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一团光球从尖端没入男人体内,然后轰得炸开。
皮囊四分五裂,从头顶到脚掌,血肉炸裂爆开,如散落的鲜红花朵。
姬伊猛地站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扬声喊银阙的名字。
青年无动于衷,他缓步走着,每走一步就收割一条生命,银白色的长剑站满了猩红血液,顺着圣子清瘦的手腕一滴滴落下来,落到剑柄,再滑到剑尖。
姬伊难得的迷惑,他试探着道:“姬银阙?”
依然没有反应。
小雀儿没有恢复记忆?姬伊愣在原地,看着一身血腥杀伐之气的银阙。
可是这样的实力不该是一个小世界的圣子该有的。
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塌陷了。
姬伊搞不明白,银阙没有恢复记忆,但他的实力在恢复,像是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
不等他思索清楚,银阙已经走到他面前。
这个人最爱干净,但此刻连脸上都溅满了鲜血,像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一般。
姬伊瞥了眼青年身后的大殿,其实也大差不差,暗系法师们爆开的血肉残骸堆在地上,猩红的血液汩汩流淌,在大理石地板上积起浅浅一层。
他不想和自己老婆打架,躲闪着想和银阙说话。
但青年招招杀气凛然,让他叫苦不迭。
虽然这是他以自身为媒介创造的小世界,但作为此间之人,他的实力也要被压到世界承受范围之内。
简单来说,他现在打不过银阙。
姬伊对此刻的狼狈生出些许熟悉感,一边奔逃一边转头跟银阙说骚话,试图唤醒老婆的心。
然而郎心如铁。
一剑穿过胸膛之时,姬伊吐着血倒在地上,他睁圆眼睛看着银阙的背影,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之下如烟花一般炸开。
他突然想到,姬凌一直没有出现过。
又被老婆杀了。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变成数据虚影的姬伊揣着手,却意外地在世界之外看到了他哥。
同样变成虚影的姬凌。
他难得看到这个极其心脏的哥哥吃亏,哼笑一声:“你也被小雀儿杀了?”
姬凌瞥了他一眼,闭口不言,双目微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银阙血洗了整个神殿。
等他背着剑,踏过淹没脚踝的血泊走出来时,天空已经放晴了。
虹销雨霁,碧空万里。
街道的两边是矮矮方方,又密密挨在一起的木屋——临时搭建的居住之所,被迫离开家园的流亡者一个一个推开房门走进来,沉默地站在街道旁,无声地看着鲜血淋淋的银阙。
他们都还活着,一切就还有无限的可能,但有一个人已经永远的死去了。
死在黑夜里,死在大雨冲刷一切之前,死在荆棘鸟刺透胸膛唱出哀歌的黎明前夕。
银阙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几乎抓不住手中的剑,灿烂的阳光笼罩他的全身,冰冷刺骨。
“殿下。”
他听到一声怯怯的呼唤。
是昨晚看到的那个年轻姑娘。
银阙才发现她比自己预料中还要再小一点,甚至还不能称之为女人,蓬松的棕色卷发下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翡翠绿的大眼睛显得柔和又稚气未脱。
她脸色涨红,因为强烈的羞愧不敢抬头看他,手里拎着一个粗糙的乔树枝做成的篮子,里面装着松软的白面包,两个鲜红的苹果,还有一瓶牛奶。
在战乱时候,这是很难得的东西。
女孩儿把篮子递到银阙手里,眼里闪烁着泪花:“殿下,我听说他们不肯给您吃东西。”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声,他们像是找到了勇气,把藏在身后的东西送到银阙面前。
“快吃点东西吧。”
“殿下,您瘦了好多。”
“都是我们的错,让您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