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大队集合前,妈妈要我再上一次厕所,把大小便排干净,这我知道,
因为不知道批斗会要开多久,批斗会结束后也不知多久才给我们松绑,期间,是
不会允许我们大小便的。
因为是年关大集,又要召开批斗会,还要游街,特别是照例还要有几个破鞋
游街,这天的花鲁湾那真是人头挨着人头,就比赶庙会还热闹。
因为有的村并不象我们村这样是公社的所在地,为了不至于迟到,好多村很
早就将他们村准备挨斗的四类分子押到了公社,我们还在家中没出门时,大街上
便有人在呼喊着:「李家洼的四类押过来了,快去看呀!」接着便是咚咚的急促
而杂乱的脚步声。又过一会,又有人喊:「二嘎子快来看呀!洪家务的四类来了,
还有一个破鞋。」于是又是一阵的脚步声与叫嚷声追逐而去。那时的人们,看批
斗,似乎比今天的人们看刘德华演唱会更积极。
不一会,赵小凤腰扎皮带,皮带上围着子弹袋,手持着一支美式卡宾枪与另
一个挂着五三式步骑枪的女民兵到了我家。我和妈妈知道是来押我们的,便都站
了起来,低头垂立。
赵小凤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妈妈说:「一会还要等王大中来再走呢,您先坐
一会吧」,紧接着又叮嘱了一句,「您去厕所了吗?要没去赶紧去吧。」
正说话间,两个男民兵也持枪到了我家。我和妈妈本来已经上过两次厕所,
但还是又去了一次。
赵小凤仍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们都去了……」她的意思我们都听的明
白,是说要给我和妈妈上绑了。
我和妈妈低头不语,赵小凤便又开口道:「那……就捆了?」
四个人分别动手,很熟练地将妈妈和我五花大绑。
要绑好没绑好时,民兵营长郭二麻子背着王八盒子走了进来,看到我和妈妈
已经就绑,便关照了一句:「抓紧时间,好多村都到了。」
而这时,门口也已经拥来好多看热闹的,并不仅仅是小孩子,还有成年的男
男女女。赵小凤一改刚才还有的羞涩,端着卡宾枪,用枪托子捣了一下妈妈的后
背,加大了声音:「臭破鞋,走!」
郭二麻子在前边走了。我们一行刚刚要跨出门时,只见门口早已围堵了黑压
压一片看热闹的群众,争相看我、当然主要是看妈妈让人绑着押走的好戏。我和
妈妈都使劲地将头低下去,以躲避本是邻居的革命群众的目光。
「看,快看,郑小婉给捆出来了。」
「哎!他妈的怎幺穿这幺脏这幺破,这多没劲呀,要是我说,应该给娘们穿
漂亮点,那捆起来多他妈的得劲呀。」
「怎幺没挂鞋呀?」
社员们无数的眼睛看着我们,议论着。我和妈妈五花大绑,每人由两个持枪
的民兵押解着,低头穿过人群,向公社大院走云。那一刻,真想钻进耗子洞去躲
起来。
公社大院里,已经集中了足有三十多个四类分子,真的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然,女的只是少数,年龄最小的却并不是我。有一个特点今天想来特有趣的,
即所有男女老少,全是一色的黑棉袄黑棉裤,没有半点杂色。
批斗大会的会场就设在公社革委会办公楼前面,主席台也就在这座曾经的地
主大院前面的高台阶上。这是一栋有着欧洲古城堡式样的地主大院,坐北朝南,
光是台阶便有一房多高,解放后成为镇政府办公地点,索性将原来的台阶又进行
了扩建改造,台阶顶部愈加宽大,容纳三十多人同时挨斗,也是绰绰有余。
会场四周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大大的红色标语一幅连着一幅,高音喇叭里
交替播放着毛主席语录和由语录谱写的革命歌曲。大会还没开始,但主席台子上
已经有很多人在忙活,台子下面更是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革命群众,真的是万头攒
动,人声鼎沸,仿佛是要将这湛湛青天也要挤暴似的。
公社的革命干部还没有到,各村的革命者将本村的四类分子们押解着,有的
在做最后的交待。
在等待批斗大会的当儿,我们大队的民兵与四类分子们集中在一起,一群正
在准备接受批斗的的阶级敌人,一个一个五花大绑着,全部呈立正姿势,紧紧面
贴着墙壁罚站。一群一群的革命者则或坐或倚在房间里,有的抽烟,有的嗑着瓜
子,有的则在说笑,还有的互相追逐打闹。
汪海龙、孙玉虎等都是持枪的民兵,因为没事,几个坏蛋便想着法地拿我们
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