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时渊就那样抱着甘霖,下巴卡在鹿角头箍中间,15元的粗糙布面时不时随着甘霖的抽动刮蹭邵时渊的脸,有一种天真纯稚的讽刺。他还那么小,还在臭美的年纪,还喜欢俏皮的饰品,还在努力找到一个可靠的哥哥,时渊哥,时渊哥哥,甘霖好像还没长大,但邵时渊依旧无可避免地觉得自己来得太迟。
周老师很贴心地离开咨询室,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明白此时的甘霖并不适合进行咨询,而要做一些情绪宣泄乃至对邵时渊的更深的剖白。
他渐渐平复下来,呼吸被他努力放长,放长,而又掺着几个无法控制的哭嗝,邵时渊环抱他的手臂放松了一点,耐心地抚他的背,低声安慰:“不着急,慢慢呼气。”
甘霖好像变得格外敏感,他呜咽一声,闻言更加难过了:“我、嗝,我停不下来呜呜……”
邵时渊也没办法,温声说:“好,好,那我们继续哭。”
甘霖便又很听话地继续哭了一阵,还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闷声说:“好、嗯……再哭一下下,一下下。”
让邵时渊觉得他好乖,又觉得他太乖了,好像突然离他非常远。甘霖在这个拥抱里迅速学会要和邵时渊保持恰当的距离,克制外露的情绪,不带来额外的麻烦,这让邵时渊有些敏感地意识到,甘霖似乎就要和他告别了。
他在拥抱甘霖的一刹那前所未有地恨着余枫,甚至产生了一些Yin鸷的报复的念头。甘霖在他的胸前哭嚎,抽搐,肌rou鼓鼓搏动,像他心脏的外延,像一只垂死的幼鹿,像他一部分痛苦的灵魂——让邵时渊的恨与同情浓缩成一个飘渺又确切的信念:他和甘霖好像长在了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多加思索这股强烈的共情从何而来,他滔天的愤怒和心软是不是仅仅针对一起令人扼腕的童年猥亵,甘霖泪意阑珊的眼睛就离开了他的衣襟,chao起chao落,邵时渊自认还没来得及多做些什么,好像就要马上被甘霖留在这里了,留在他解剖记忆的这个圣诞夜。
他不哭了,也不太看着邵时渊,继续说一些话。
“那时候的心情很奇怪,好像白天和晚上割裂了,白天的时候在学校和男生一起玩——偶尔也跟女孩子一起聊天,但我相信自己是男生,等到了晚上回家,又要叉开腿给哥哥看下面属于女孩的器官。”
“我不觉得这是不好的,我不懂,但你知道的,哥哥好奇的是下面多出的小口,我又会坚信起自己是女孩子,很矛盾。后来慢慢忘掉了,你能明白吗?我被他们……玩弄,但也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女孩子的痛苦渐渐埋没了,他的同学不再来家里,哥哥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小孩子不太记事,我忘记了。”
“直到那天见到你们接吻的影子,她像是突然醒过来了,叫嚣着要我报仇,她那么难过,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想要替她报仇。”
邵时渊问:“他?”
甘霖的眼睫颤了一下,解释道:“她,女孩子的她。”
邵时渊点点头,又说:“这没什么不对。”
甘霖朝他笑了一下,红肿的眼皮有些滑稽,又很可怜,泪窝大概是盛满了,臌胀起来,没有出现。
他继续说:“我会从一个大人的角度来审视小孩子的我经历的那些,会觉得那段日子里,白天在学校当男孩,晚上回来当哥哥招朋揽友的ji女。”
邵时渊为这个形容皱了眉,但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我也忍不住原谅他……你能明白吗?”甘霖带着一种遥远的希望看着邵时渊,“因为我就是无知地原谅了他这么多年,我在忘记,在陪他撒谎,告诉舅妈是因为摔了跤才哭的,为什么我要想起来呢?报复他对我有好处吗?还来得及吗?”
这些问题扑面而来,无一不在劝他继续佯装平安快乐,它们笼罩在十六岁的甘霖头上,那是遗忘常为人所称道的侥幸,是他作为一个共犯害怕直面罪恶的怯懦,也是一个受害者荒唐的羞耻。要不继续忘记吧?于是一边仇恨,一边游说自己忘记仇恨,而又一边为自己对自己的劝阻感到羞愧,为她感到羞愧。
他记起来了也依旧畏畏缩缩,或者说,正是这些阻止他勇敢的因素,就这样让他缩在明亮干净地栅栏里,缩了整整十年,做幸福的逃兵。如果说余枫袭击了她的国度,那么甘霖自己不也背叛了她吗?
“但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甘霖突然说,他稍微站远了一点,似乎想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进行表白,并宣告再见。
“我很嫉妒。”
“凭什么他可以和你接吻呢?他,他那么糟糕的一个人——一个罪犯,我会很讨厌你,为什么要喜欢他?这不公平,但很奇妙地,我觉得被他欺骗的你,反而更……我说不好,因为我也被他欺骗过,那时候的我是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我喜欢他,我也喜欢你。”
邵时渊的表情很有趣,他愣愣地站在台灯旁,听到这番话有些犯傻,甘霖觉得他真的好可爱,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没想到吧?我喜欢你,时渊哥哥。
“我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被嫉妒驱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