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正在酝酿一场灾难,或如柳昭所想,降临在这只生灵身上的必然是惩罚。
事后,女儿捧着已僵硬的云雀,有些胆怯、却又非常想得到一个确凿回答,她问他:“妈妈,我是不是做的不对?可是猫咪杀了小鸟啊,为什么猫咪就可以逃走,而小鸟一定要死呢?”
“.....蔓蔓,小动物的生命和你参加赛跑一样,跑得快的能活下来,继续上班;但跑得慢的今天可能活着,明天兴许就退休去天堂了,这是大自然自有的规律,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跑道,人不该跑到动物的跑道上去打扰、干涉它们,不然大自然就会变得空荡荡,什么声音也没有......你明白吗?”
小女孩举着脑袋,沉思了半晌,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注视她干净纯粹的蓝眼睛,顿时恍然,女儿盯着野猫时,正像从前德尔曼盯着自己那样——区别在于,德尔曼的出发点绝不是女儿所坚持的正义。
晚上他问许致:你觉不觉得蔓蔓有点儿像我哥?
许致支起身,满腹狐疑:你现在才觉得啊?还只觉得“有点儿”像?
不是不是,我没说外貌,我说内心。他解释道。
“不可能,”许致否决得彻底,“老婆,蔓蔓像你,像我,她是我们养大的,她和你一样善良,就因为没救活小鸟,蔓蔓整天都好伤心.....这还不是善良吗?”
柳昭沉默,他明白邪恶的品质不会遗传,但痴迷暴力、崇尚残忍,绝然是藏于阿克麦斯一系血脉深处,无法被时间和其他所有东西磨灭的残酷基因。
母亲永远是让孩子回归平静的存在,许心卯醒来,望见床边的柳昭便哭了,她委屈,自卑,拿龌龊隐晦的情感毫无办法,她坚信母亲是理解她的,也是参透了她心思的,若没有柳昭,她想不出还能与谁分享这份心意。
尽管他们从未谈论过这份心意。
柳昭握着她的手,心中悲叹不已,许致在一旁慢抚妻子手臂,望着小女儿憔悴脸庞,安慰道:“卯卯的衍殖期是有点早,但我们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卯卯,你别担心。”
“是手术,”柳昭接话,“可以将omega的衍殖期推迟一年左右,你那时候也才十九岁,而且....”他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和女儿的目光错开了一会儿,“你也有时间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怎么样?”
“不疼的!创伤很小,伤口也消得快!就跟做阑尾手术一样,学校准假,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不怕啊,卯卯.....”柳昭恶狠狠瞪他一眼,许致委屈而不解,但会抱着老婆乖乖闭嘴。
许心卯小心抽回手,离开母亲温暖掌心,“....我想问问姐姐。”她也不再看妈妈。
许心卯没想到杨宛兰会来,她没想到病床有一天也会变成审讯室的坚硬板凳。
“蔓蔓说你很需要我,”女人不好意思地微笑,她显然也是负命前来,“卯卯,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她躺着,张了张嘴,她要告诉她什么?让她滚,叫她别再靠近姐姐吗?“...我想和姐姐单独说几句。”
她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哀求那样望着站在床尾的许思蔓。
杨宛兰欣然应允,病房只剩下姐妹二人。
许思蔓略显难堪地清清嗓子,她抽烟的,当她坐到床边,许心卯嗅到她身上的烟草味。她今天一定抽了很多烟,味道才这样浓。
“姐姐.....我可不可以不结婚?”
“....一个人把小孩养大是很难的,卯卯。”
“那我....我可不可以......”她对上长姐的深蓝目光,不敢把话说完,便干脆鼓起勇气换了表达:“许思蔓,我不想给别人生小孩。”
她好像在呼唤海,海静默着,波涛翻滚,没有回应。
“我上次.....我是故意的,许思蔓,我故意让你看见安全套,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她试着勾住姐姐的手指,“对不起.....我没做过那种事,许思蔓,你原谅我,好不好?”
对方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卯卯。”
女孩眼中绿波荡漾,阳光照进去,碧眸闪烁着宝石才有的光芒。
“如果我想你来当首席伴娘,你愿意吗?”许思蔓牵紧妹妹芊指,“我知道有点突然,但宛兰已经同意了,卯卯,你说我直接告诉爸妈还是再等等?”
熄灯后没人睡得着,有人进屋,许心卯求来人别开灯,来人听从了,黑夜因此保护破碎灵魂。母亲的手掌微凉,落在她额头上,脸上,这些地方也是凉的,“卯卯,妈妈在,你会没事的,卯卯....”
“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柳昭心酸,小女儿和自己最相似,外貌像,内里也像,他贴着女儿脸庞,发现两人连哭声也重合,“我该好好陪你长大的....卯卯,你还有妈妈,还有爸爸、木木,还有很多很多人爱你,喜欢你,你不要再为姐姐难过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