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
第二十三章
宝哉阁
秋俞打着哈欠,随意对路过向他恭敬行礼的书奴摆手示意,他缓慢渡上木梯,于雅致的小阁门前轻轻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子莘…”
爽朗的嗓音久违的略显无Jing打采。
不一会儿,端坐于桌案后的墨衣女子微敛的眉眼轻抬,被人胳膊压住的肩头的不适的动动,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孑鱼,”赵知周侧过头去,瞧着眼皮不住耷拉着的秋俞,轻叹一声,“值夜勤了也不回家稍作休整,次次来我这作甚。”
京都警哨,白夜双轮,四番一休,此次刚历时一轮执勤。
秋俞往下缩了缩身体,整个人半躺于桌下,随意道,“等会葛云还相约着去…练武场呢,这近,回家远得慌,而且…”想见你,子莘。
葛云,御前侍卫葛莳之三女。
“你呀…”
话是如此说,女子却还是放下手中硬毫,将镇尺压于白纸之上,叠入被翻开的新卷中。
次次?便已不是第一次了。
墨衣女子瞧了瞧屋外辰光大亮的天色,她拍拍秋俞示意他胳膊拿下来,缓步走至阁门前,轻车熟路唤了书奴嘱咐了几句,才拾起本来备着自个吃的一烧饼,递给了斜靠于桌案前的秋俞。
“吃了,等会洗把脸,便去里室的贵妃榻眯会罢。”
宝哉阁专为贵女贵子的阁子置了一间小小里室,仅用珠帘相隔,便于休息。
耳边是女子嗓音放得又轻又缓,许是不想惊扰到他,秋俞抬起承重的眼皮,深邃的眼眸由于困顿迷蒙一片,纤白的长指持着油纸包都像是执着竹宣白卷一般,直塞进他的眸子,点点油星烟火气冲入鼻尖直抵胃腹。
他饿了…饥肠辘辘。
全身都饥饿难耐,只有她可填饥饿至极的…他。
思及此处,秋俞伸手接过了女子手中的烧饼,慢慢放入口中咀嚼起来,迷蒙的漆黑眼眸在瞧着女子转身为他斟着茶水的削薄背影时,一丝清明一闪而过。
然当他的余光扫到桌上夹着白卷的新典时,锋利牙口微顿,亮白牙尖寒意颤颤。
竟是将主意打在子莘身上,真是好得很呐。
“子莘今日准备作甚啊,”爽朗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许是嘴里还有烧饼,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赵知周黑密的眼睫轻颤,眸中划过甚,眸底深处涟漪轻荡,眸面却风过无痕,端好手中续满的茶杯神色不变的送于他桌前,清越嗓音依旧,“誊抄些新卷罢了。”
誊抄新卷?适才女子却是在抄抄写写,瞧,白卷还夹于那湖蓝色的新典之中么。
但…他所在意的并非是这,而是给书之人。
不过,既子莘坦荡两袖,怕是那人还未有大举动,甚也不知。
他…也不想她掺和进来的。
于是秋俞弯眉憨笑两声,抬手捞过桌上的清茶,边嘬了两口,便打趣她,“真不愧是子莘,莫不是下午与我去练武场玩玩儿去?”
听了这话儿,墨衣女子软了半分眉眼,轻晃两下头颅,轻声婉拒,“人各有志,活法也各不相同。”
言下之意,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嗨呀,竟整些文绉绉的说法,没意思得很。”
恰好此时秋俞垫饱了空空的肚皮,站起挺拔的身子伸了伸懒腰,便似听不懂一般挥挥手,入了里室的小榻上窝着,嗅着平日沾染了女子墨香的小褥子,呢喃着央她,“子莘,记得午时唤我一道吃饭去。”
不然肯定又忘记吃饭了去。
赵知周重新跪坐于书桌后,就着珠帘噼里啪啦的脆生细响,轻声应了一句,“嗯,歇罢。”
接着,她垂下漆黑的眼睫,执起架在砚台上的硬毫,展开白卷又重新誊抄起来。
这样也好。
看来秋俞未曾想让她…那闫老板又想如何呢?
骨节分明的纤白手指微顿,片刻后又重新悠然相执,心无旁骛的落下一笔一划。
倒是有些意思…
那便让她来会上一会这个闫老板罢。
——
前往季府那日,并非是朝臣休沐之日。
戏中常言,朝臣代漏五更寒,便是五更之后方才下了早朝。除此以外,早朝一下,寥寥几位朝中重臣更是要去往宫内暖阁商议当日奏请,一来一回,巳时之前可是回不去那季府。
而赵知周负手而立季府门前时,便是将至未时。
她今日略显正式,再是如何,拜访长辈不可随意而着,那便不是书呆可说了,是没甚教养。
只见女子捧着一本新典于怀,眉目凉淡。
一袭墨蓝锦缎华服,袖摆袍角之间莹白的丝线嗅着隐秘的云纹,鞶革盘卧细腰之上,系着清水碧玉,圆润玉色下的白络子随着她漫步而行的姿势晃晃悠悠,清携干净的皮相上仍旧无甚表情,与那碧玉一般,容色清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