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身量上来看,来人个子不算高,看身量还是个少年,但迟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他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沙地里。
这里的沙地算不上绵软,再加上迟年一身的伤口,纵是再简单的动作也费劲地要命。
砂砾一颗一颗嵌在他将将止血的伤口里,血重新淌出来。
可这样的动作绝非多余,既能示敌以弱,同时掩护了身上的要害,即使被敌人突然攻击也能有闪躲和还击之力。
可迟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萧乾。
他比黑萨姆的时期年轻了太多,原本线条凌厉的面容像是充了气,虽然还能看到几分日后的影子,可还是稚嫩得不行。
少年板着脸打量人的样子也许能唬住别人,但迟年是见过日后这个男人如何杀戮果断的,看着年轻了不知多少的爱人,迟年几乎是下意识就要笑出声。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到了这里······”迟年像是才感觉到后怕,抖着身子露出手臂和腰间泡白的伤口,他的神色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无助。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低垂着眉眼的青年眉目清冷,是萧乾在海岛上着十八年从未见过的Jing致和出尘。
若是换做日后的萧乾,自然能一眼就看出迟年伪装下的狐狸尾巴,毕竟他现在半个身子都还在沙地里,光是展现出来的防御意识就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海难者所能拥有的。
可现在的萧乾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相信了迟年的话,他半蹲着身子,整个线条流畅的后背都显露在迟年面前,他的皮肤被海盗的日光晒成很漂亮的小麦色,随着呼吸肩胛骨微微起伏,健康又性感。
“还有力气上来吗?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少年似乎是有些嫌弃自己尚在变声期的公鸭嗓,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
少年如今的身体绝谈不上健壮,但他背着迟年还是不成问题,青年的皮肤极好,握在手中像是贵族才能穿着的东方丝绸。
两人肌肤的相交处像是有火在烧,背上的人一口一口的气息呼在他的脖颈,像是清甜的海风,偏偏酥痒得紧,让人头皮都发炸。
萧乾表面上看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可心跳早已乱了节拍,小麦色的脸上也带上了些红。
迟年自然不是有意为之,先不说现在扑朔迷离的局势,光是现在自己一身的伤就让他没了多少谈情说爱的心思。
若不是自己的心跳和感觉做不得假,迟年几乎要以为面前的人只是个幻觉。
少年黑色的眉飞扬入鬓角,黝黑的眼几乎要和浓眉融为一体,面前是一片浓墨重彩的夕阳,在他的的睫毛和眼底跳跃。
背着他的这个少年,看起来比阳光还要耀眼。
似乎只要有面前的这个人在,再怎么扑朔迷离的局势,也令人觉得安心。
迟年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不知不觉就伏在少年的背脊上睡了过去。
两人虽说已经一起走过多年,可这样单纯的肌肤相贴真要算下来还是屈指可数。
他们都是从烈日和火光中一路走来的人,作为迟家下一任家主的迟年也好,身披帝国之刃荣光的萧乾也罢,他们都出生在星际最混乱的四十年,这四十年间,帝国和联邦爆发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场战役,从数据池入侵到克罗心战役,有形无形的刀光剑影或许寻常民众还无从察觉,可他们自飓风风眼里诞生,又哪里能对身侧无处不在的压力和血光无动于衷?
他们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家族、信仰、帝国荣光,连命都不能说完全是自己的,每个加入军校的热血少年都曾经在演武场里立下过“忠于帝国,誓死扞卫帝国荣光”的誓言,但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句简单的誓言所代表的自然远远不止这些。
在萧乾背上的迟年似有所感,他伏在萧乾的背上,下意识抓紧了少年的短衣,眼角淌下泪来。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留下来······我命令你留下来。”
就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一个被背着的少年,他死死拽着身下人军服的衣领,衣领上的银章狠狠嵌进他手心的rou里。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像是撕裂了整颗心给人看:
“你会死,有那么多人冲锋陷阵,为什么那个人要是你?现在我算是你的上级,你服从命令,现在放下我!你放下我!你回营地,你给我滚回去!”
背着少年的军服青年依旧不为所动,他步子依旧稳健,可要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环着身后少年的手上不断滴落的暗红色的血。
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砸在地上,他们的身旁是断裂的机甲残骸,是隆隆的炮声在耳边一串一串地炸响,是疾驰的激光束擦着脸颊划过,是哀嚎和遍地血rou模糊的残肢。
身边的人穿着帝国的军服,一张张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那都是在军校一起训练,是一起跳过机甲,一起拟态演习,一起宣过誓效忠帝国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