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翊樾第一次尝试到自己是有名有姓的湛家次子的权力,是在正月元宵节前一天。那天他回了一趟他生母穆云静的老家,找了一个女人。并顺手帮这个女人把他的亲哥哥从警察局里提出来。偏远贫穷的小城市,贪污受贿,官官相护这种事,越发的没有节制。人人都是土皇帝。
这两件事都不需要湛翊樾亲自出面,他只是做了一个中间人,然后他去了一趟姥姥家。他姥姥已经死了,房子被他两个舅舅分走,现在被推平盖了新的独栋洋房。在周遭一片土黄色的矮小平房里,显得那么鹤立鸡群。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半天,有个女人打开二楼的窗户在晒东西。她大约三十五六岁,头发用廉价的药水染烫过,看起来像顶着一头变色的稻草。望见楼下的湛翊樾,她目光立即警惕起来,不住地打量,目光中带着纯然的陌生。
这应该是他的舅妈吧。他心里猜测着,便朝她笑了一下。这一笑,把那妇人吓了一跳,啪地一声关了窗户,看样子是要去叫人。
当即房间里就出现了女人的叫骂声和男人拖着鞋子走路的声音,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打开窗户朝楼下看了一眼,往空无一人的地面吐了一口痰,回头对着自己的老婆呵斥道:“哪来的奇怪孩子?你自己来看看?”
“怎么没有,在楼下看我老半天了,那眼神说不好,真有点渗人!”
“看你?”男人很有深意的哼笑两声,道:“你有什么好给人看的,我来仔细瞅瞅?”
“你正经一点!就是有个男孩,打扮得很金贵,我瞧着——脸蛋细看倒有点像你那个短命的妹妹”
“你提她干嘛!丧气!”
女人也不乐意:“是有点像嘛,再说你那个便宜外甥,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说不定真回来看看你呢!”
“谁要他看,他离我一家远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当年,要不是妈当机立断把人送走,我到现在还窝在家里做木匠呢。”
“嗳说的也是,不提了不提了,反正人也走了。”
穆云静即使到死,依然只是一个娘家提起就觉得晦气的名字。她的墓碑一年到头也没有个人过来打扫,湛翊樾作为她唯一的儿子,有义务给她扫墓。
湛翊樾将墓碑周围的杂草拔完,又把从路上买的金元宝和冥币放到火盆里,烧干净后,他把一束新鲜的白百何花靠在墓碑上。
他看着穆云静的照片,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爸爸知道我来看你,他不是好父亲,但是也没那么坏,我们彼此都还能忍受彼此。”
湛翊樾的手指划过照片里年轻女人的脸颊,慢慢道:“你还记得你怎么被那个男人打伤的吗?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这人最不擅长记得痛苦。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如果你一直牢记痛苦,可能早就死了。——我却一直忘不了,他打你的画面一直在我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湛翊樾拍了拍手,看着比他矮了一截的穆云静,照片里的母亲对他温柔的微笑,他回了一个笑:“他当时怎么打死你的,我就让他怎么被人打回去,如果您在地下见到他,千万不要生我的气,这都是我只自己的意愿,跟您没关系。”
湛翊樾做完这一切,连夜赶回湛家。第二天元宵节,一家人都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亲戚带孩子过来,院子里的孩子叫声不绝入耳。
湛翊樾对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平静地吃完饭回回了自己房间。睡前,一通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电话里的人说:“已经打得半死,被送进医院。”
湛翊樾让他把细节说了一遍,半晌后嗯了一身,挂了电话。之后几个月,他在某一天再一次收到这一通电话,那人说:“打人的被送进了监狱,因为是家庭官司,请了好律师,被判了5年,缓刑三年。”
湛翊樾听完,平淡地说:“给他们兄妹五十万吧,等姓赵的咽了气,就转到他们的卡上。”
“小少爷,这账”
“爸爸单独给我开了账户,你放心吧。”
“是。”
湛翊樾挂了电话,晚上和湛岐鸿一起吃晚餐。他今天的心情好,食欲也大增,湛岐鸿看他吃得比平时多,心里有些好奇,问道:“今天怎么了?”
湛翊樾放下筷子,眨了一下眼睛道:“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湛岐鸿把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就为了那五十万?”
“在爸爸眼里不值一提,但是我对来说可能比命还重要。”
这话可不中听,湛岐鸿收回目光,淡淡道:“做完了这事,以后就安心待在家里别出去乱跑。”
回去看看自己的生母,怎么叫乱跑呢,湛翊樾抿了嘴角,没接话。
湛岐鸿目光扫过来,“翊樾。”
湛翊樾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但也懒得再陪他吃晚饭了,当即就要离开餐桌。
“坐下,陪爸爸吃饭很为难你吗?”湛岐鸿道。
湛翊樾看了看他,保持沉默。
“以后你的账户我不会再动了,放心了?”湛岐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