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静是一个好名字,她也人如其名,像碧蓝的天上那柔软的云片一般安静温柔。湛翊樾觉得是这个名字害了穆云静,小时候他就经常听到姥姥动辄打骂穆云静。他姥姥是南方人,平常同人讲话慢声细语的,但是骂起人来却尖酸刻薄得很,只听她吊着嗓子,张开的嘴巴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像一条Yin冷的毒蛇一样死死盯住穆云静。
穆云静这女人大概从小胆小惯了,姥姥骂她从没见她还过嘴,让跪下跪下,也不顾地上粗粒的碎石子会硌伤膝盖。
湛翊樾出生后,穆云静就嫁了一回男人。男方家里颇有点小钱,二婚,前头死了一回老婆,家里有三个孩子,没一个成年的,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里。媒人介绍的时候,说穆云静未婚生子,风评极差,男方看中她是头婚才勉强答应娶得,真是一桩打着灯笼没地儿找的好姻缘。
姥姥一直对穆云静这个害她没脸的女儿,向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听有人愿意娶这个破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穆云静不到一个月就跟人领了证,嫁过去伺候丈夫,Jing心照顾小孩,没敢耽搁一天,却没落下半句好。丈夫嫌她不够识趣儿,在这个答应娶未婚生子男人看来,识趣儿的范围大概可以约等于风sao浪荡一方面的想象。半大的孩子觉得她是外人,一进门就占了自己原来妈的位置,怎能看顺眼?
偏偏穆云静没察觉到这两点,在丈夫面前越发把自己往贤淑良德上面靠,打扮得跟四五十岁的妇女一样,床上也跟死鱼差不多,让男人提不起一点兴致。而在孩子面前呢,她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恨不得事事经手,吃饭都要用筷子把菜味道嘴边。
就这样,穆云静还没到三十岁就把我自己Cao劳到四十岁的样子,希冀未来有一天自己伟大的奉献被丈夫和孩子理解后。被她寄予厚望的丈夫有一天,带了个穿着紧绷绷的粉红色衣服的女人进门。女人苗条的身材被勒出凹凸有致的型,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虽然脸上的妆浓了一点,但是这风sao劲儿能让男人看直了眼。
幸好穆云静还不算太迟钝,知道自己遇到了原以为只在街坊流言蜚语里的婚姻破坏者,小三。她马上拿出正房太太的气势,质问丈夫这个大刺刺进门的女人是谁?
他丈夫也是个狠人,兜头就给了穆云静一巴掌。
一个破烂货还想拿捏我,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我呸!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
从家里滚出去,这就是宣告穆云静的死刑了。穆云静这样的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恐慌就是被男人扫地出门。她已经是泼出去的水,身体和灵魂都是别人家的,被人赶出去就是没有根的人,死了都孤魂野鬼。
这让她惶恐不已,她那儿一丁点的正房太太气势霎时烟消云散,只露出一根根嶙峋的、没什么斤两的瘦骨,可怜无助地暴露在自己无情的丈夫和趾高气扬的小三面前。
她也不怕什么丢脸了,立马嚎哭着跪下抱住丈夫的腿,求他不要赶她出门,她没文凭没手艺,出去只怕落得一个横死街头下场罢了。
她苦苦要求,男人看她这么没脸没皮的,好不容易勾搭上手的女人似笑非笑地在一旁插着腰等他表现,他是万万不能在她面前落下面子的。
于是他对穆云静勃然大怒,拽不出自己被穆云静抱住的腿,当下也不留情,一脚狠狠踹到穆云静的胸口。
穆云静一下子就像个破烂的沙袋一样摔碎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湛翊樾当时躲在角落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穆云静趴在地上流淌下来的眼泪。
太廉价了,湛翊樾想,这时候流泪除了增添笑柄有什么益处呢?
但是想是这么想,湛翊樾的心却不知道怎么感到一股悲哀。他看这个女人,对他没有一天疼爱的女人,还是对她心生不忍。
湛翊樾跑过去扶她,穆云静还瘫在地上,捂着胸口疼得全身颤抖,却在见到他伸出来的手时,下意识地一巴掌打掉。
“都是你,都是你这丧门星,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穆云静的声音此时沙哑粗嘎,难听刺耳,惹得在场的人都不自觉皱起眉,偏偏她自己完全没察觉。她满腹苦楚,对着能决定她生死的丈夫是不敢有丝毫发泄的。但乍一见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湛翊樾后,所有委屈都顺理成章地转成不可遏制的怒气。
她肆无忌惮,对他又锤又打,她从没有去想,在这种时候,在屋子里那些高高在上对她施暴的人,看戏的人里,唯独一人怜惜她。
好在湛翊樾倒是已经习惯如此,并没有在意。做父母的可以选择生不生下肚子里的那块rou,自由地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做子女的却没这个福分。]
倘若孩子可以选择,那湛翊樾是绝不愿托胎在穆云静肚子里的。不是因为一定要含着金钥匙或者戴着金镶玉,而是穆云静自己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倒宁可在出生那一刻无知无觉地死去才好。
这样穆云静就不会有一个父不详的野种,平白无故遭受邻里的议论诋毁,没了自己的前途,还连带着丢了娘家的脸面。湛翊樾这边,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