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寝宫,元泠便趴到床上哭起来。
风荷拿了冰袋,轻手轻脚替他冷敷。
“滚出去!”少年推开她,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沈大人……”
“不要提他!”
宫女僵着,元泠拿起多宝阁上一只六角花瓶,摔得粉碎:“你聋了吗?”
“皇上怎么又耍脾气了?”来人声音清丽,目睹摔瓶之举依然平静,嗓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风荷皱眉。果然,皇帝依赖不已地迎上去:“清音,你去哪了?”
一改暴戾模样,比见了沈崇俨还乖巧。
容貌端丽的宫女大约二十出头,从风荷手里接过冰袋,安抚似的:“风荷姐姐,皇上性子急,你怎可强他?”
风荷心底冷笑,分明是自打你近了皇帝的身,他才逐渐乖张难驯起来。知晓多说无益,风荷福身退出殿外。既然替他收拾脸上指痕这事有人去做,国师也就责不到自己了。
元泠委屈地坐到床榻边,看着女子一片一片收拾花瓶残骸:“清音,你不要收拾了,小心划了手。”
话音刚落,唤做清音的女子就痛呼一声,指尖渗出血渍。
“都说叫你不要收拾了!”元泠急切地握住她手腕,浅浅一道口子,伤了左手无名指:“我不该砸花瓶的,我叫太医来!”
“不必。”女子浅笑,梨涡浅浅,右手摸摸皇帝的脸,把他带到床边坐下:“皇上开心就好,花瓶多砸几个无所谓的,不然怒气郁结于心,再伤身不过了……”
“清音……整个宫里只有你对我好……”元泠把头靠进她怀里。
宫女看着他脸上指痕,一副心疼的样子:“他今日打皇上了?”
“嗯……我照你说的去试探他,他很生气……”元泠回想起他的目光,浑身发凉,颤着音:“他杀了那么多人,迟早也会杀了我的……”
清音看着低头缩在自己怀里的皇帝,拿着冰袋贴在他脸颊上,柔声细语:“所以皇上要扳倒他。”女子这么说着,目中竟也闪过几缕寒光。
不过元泠看不到,自顾自地哀戚着:“不可能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只怕哪日就被他杀了……只盼望有一日他做了皇帝,能放我一条命,哪怕是去皇陵给列祖列宗守墓也好啊……”
“皇上别瞎说……”清音手腕上下抬落,冰袋短暂接触少年的脸颊:“他不敢当皇帝。”
“今天是阿姊的生辰……”短暂沉默后,元泠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皇上想姐姐了?”
“嗯。”三年前朝堂争斗,爹娘和阿姊都被杀死在监牢里,只有自己逃了出来,他至今都不知梁王府到底犯了哪条律令……这笔账大概率还要算到沈崇俨的身上。少年默默握紧拳头。
清音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也不说话。
“阿姊很漂亮的,你长得和她有点像……”
“是吗?”女子声音适当地提高,受宠若惊般笑着,眼中却毫无波澜。
“你也对我好,和阿姊一样……”元泠上挑的眼角泛红,眼眶复又盈满泪花:“宫里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
“是啊……”端丽的宫女轻拍少年的背脊:“皇上要记住,他们都想害皇上,只有奴婢一心为了皇上好……”
“清音姐姐,不能让沈崇俨发现你,要不然他会杀了你的。”元泠担忧地看着她。
“嗯……”
“对了,风荷她会说出去吗?”
女子笑笑:“她幼妹也在宫里,奴婢提点过她了。”自己到他身边这么久,要是没点预防,多少条命都不够沈崇俨杀的。
元泠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她还有几个兄妹啊?全都抓到宫里,她一次不听话,我就杀一个!”
清音捂嘴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高兴,皇上越来越有手段了……”女子真如长姐般温柔地抚摸少年的头发。
元泠撇起嘴:“清音你来之前,从来没有人教我这些。”
“现在皇上不是知道了吗?皇上长大了……”
“嗯,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我,我要所有人都害怕我,我迟早要杀了沈崇俨。”
女子微笑,颊边又出现两朵梨涡……
元泠十七岁诞辰之日,启明宫也建成。
宫殿奢华无比,群臣列席而坐。
皇帝并不开心,他喜奢侈,却不喜嘈杂。诞辰礼这般铺张,纯粹只是发泄与逆反,这皇位坐得处处受限,总要找点东西补偿自己。
酒过三巡,群臣开始歌功颂德,只不过歌的是沈崇俨的功,诵的是沈崇俨的德。
明明自己杯中是茶饮,元泠还是觉得血气上涌。
正中舞女翩翩起舞,轻纱曼舞,弦歌雅意,元泠却越看头越晕。
将手中瓷杯掷于殿中:“跳得什么东西,通通领五十板子。”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元泠因莫名的愤怒而发抖,胸口起伏,急促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