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期末结束了,洛怀只是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子回家,没有预料中宣布会补课的消息,就这样放假了,毫无实感。
洛怀的成绩平平,他的性格注定他在只能在中流平庸,阿姨也从不要求他什么,能养活自己就好,最常和洛怀讲的道理就是安分守己,不要和人攀比,做一个普通人。
是的,普通人。
做一个普通人太难了,比想象难多了,要维持温饱,要有社交圈,要有家人有爱人,要身体健康,要Jing神稳定。光是达到普通,洛怀已经觉得都很吃力。
所以是为什么呢,他最近总是有很多为什么冒了出来。他很少审视自己,因为不喜欢面对自己,那些抹不去的伤疤却总是在午夜回梦的时候一次次把他惊醒。
他会梦到小时候跟在大孩子后面跑,他追不上,迷了路,昏暗灰黄的路灯一闪一闪,他站在无人的路口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那段记忆太痛了,他不敢想。
家里总是格外的静,阿姨经常跑外地,他一个人住在这间八十平方米都不到的房子里,却常常觉得太大太空了,他只想要一个角落,把自己缩起来,门和窗都死死拉上,什么都不碰。
因为他会想到他的爸爸,他爸躺在病床上走的时候,他没有哭,心电图上显示的那条笔直的电波线,他看了好久,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葬礼上也没有,只觉得亲戚讨厌,用那样怜悯和居高临下地姿态看他。当他把骨灰盒带回家,再到他爸住的房间收拾旧衣服的时候,他突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低着头,头发盖住了他的眼睛,参差不齐的发丝戳进了他的眼,又被晶莹滚烫的泪带出来了。他很久没哭了,原来哭是那么疼,疼得他眼眶酸胀剧烈,连带神经都要拆裂了。
半个月的假期过了,空虚平淡,蒋维容好像消失了,从考完那天起,洛怀就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洛怀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没有回复,一直都没有。不想问了,可是他放不下,每个睡前他都会抄起手机再看一眼有没有消息,如果没有,他把自己头埋进被子里,告诉自己别想。房间里开了空调,但是他把自己包得很紧,捂出一身汗,最后又踢开,在感受热冷交替中疲惫地睡去。
他起得很早,如果起得太早一天的时光就显得异样的漫长,他逼着自己多睡一会,又忍不住要看眼手机,他多希望出现一个红色的角标,又多希望蒋维容回复他一下,哪怕一个字也行。
洛怀从未对他人有过这样强烈的期待,这份期待好像感应过于强烈,终于收到了呼应。刚按下电源键,屏幕就弹跳出蒋维容几十条消息,他逐字逐句看了过去,又读了一遍,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感觉自己像个傻瓜,自寻烦恼了十几天,他站着想的是蒋维容,坐着也要默默念叨他的名字,闭眼躺下想起的还是蒋维容的脸。洛怀把手机放下,脸埋在枕头里,假装自己没看到,要再睡一会,一会醒了才能回复蒋维容,借机偷偷地报复一下。
洛怀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救了,刚躺下没五分钟,他又坐起身来,心脏砰砰跳,蒋维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最后问他今天下午要不要见一面。太窝囊了,洛怀唾弃自己道,紧接着快速回复了两个字——好啊。
他们约在一个甜品店,洛怀已经提前十分钟到了,没想到蒋维容来得更早一点。
“你怎么来这么早?”
蒋维容笑yinyin地看着他,回答道:“当然是想早点见到你咯。”
洛怀在心里腹诽道:“想见我还大半个月不见人,骗子。”
见他不说话,蒋维容就伸手过去捏了捏他脸,逗趣道:“怎么了,看见我不开心啊?我手上有点事情走不开嘛,原谅我好不好?”
洛怀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好。”
蒋维容看他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样子,会意地牵过洛怀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指节,柔声哄道:“好委屈是不是?都是我胆大包天居然让我的小宝贝担心了十几天。”
“我才没有担心你,我高兴得很。”
“真的吗?那我希望你天天都高兴,有没有我都要高兴好不好?”
洛怀狐疑地看了蒋维容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蒋维容也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就算我们天天见面,也没有从早到晚都在一起,所以我不黏着你的时候,你也要开心。”
洛怀勉强地接受了他这个解释,点了点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了。
“不过,暑假从早到晚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你想不想到我家来住?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
“住你家,可以吗?我从来没有在同学家留过宿,阿姨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那我就要做第一个,不过我可不只是你的同学。”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啊。”
你说是就是吧。
蒋维容一直催着洛怀快点来他家,洛怀只好硬着头皮向阿姨开口,没想到阿姨随便问了问情况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