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黝黑的眼眸亮晶晶的,遮掩不住自己的欣喜,是阿德利安从未在‘阿谢尔’脸上见过的稚嫩神情。
也正是这个原因,阿德利安的力量对人类也有一定的作用。
“幸好赶上了……还痛吗?”‘神明’松了口气,温声问着,往他嘴里喂了颗圆圆的东西。
那把枪不比他矮多少,但阿谢尔习以为常,娴熟地单手托着它走。
“困难是用来克服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明’令阿谢尔着迷的蓝眼睛中泛起灵动的笑意,“不试着去做的话,怎么知道你能做得多好呢?”
重获新生的幼童一边扣着自己的枪,一边紧紧抓着‘少年神明’的手。
他本来是不信神的。
阿谢尔甚至没有发现他正在用本该破损的声带说话。他身体里的疼痛像是突然消失了,所有受过的伤都不复存在似的,那根插在他身上的钢筋被看不见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拔出,阿谢尔也一无所觉。
他终究得到了‘神明’的垂怜。
“虽然不是糖……不过将就着尝尝吧。”‘神明’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地说:“吃颗糖就不痛了。”
——祂降临在他身边的这份幸运,足以抵过一生所有不幸。
半晌,他又患得患失地说:“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徒。”
……好甜。
阿德利安这具雄虫的身躯,本就是东帝国将人类阿德利安和雄虫基因混合的产物。雄虫普遍骄傲而脆弱的基因本无法容忍任何冒犯,却奇迹般地接纳了人类阿德利安。
他们一大一小,手牵手一起走。
那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似乎调整了姿势。阿谢尔眼前暗下来,身前的人逆着光,阿谢尔就匍匐在他的身影之中,仰头看他。
阿谢尔下意识含住。
这是命运的巧合吗?
等小男孩脑袋垂得更低,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少年神明’便展颜而笑,“不过你的声音,我确实听到了。”
他脸上的污渍被阿德利安细细地擦干净,露出风吹日晒成巧克力色的皮肤,常年遮掩在衣服下的部分却是小麦色,整个人黑白分明。在虫皇慷慨赠与的血液中,连皲裂的唇都温润起来。
“您是……神明吗?”
‘神明’牵着他,缓缓道:
有点腥。
……
“那可就太多了……”
半晌,年幼的阿谢尔鼓起勇气问。
好甜。
那个不过七八岁的童兵猛地抬起头来,有些生疏地拉了拉嘴角。
大的那个和缓地说:“嗯……好像是的呢。”
生活没有给他滋生信仰的土壤。
阿谢尔竭力睁眼。
连唾液都无法分泌的口腔完全无法抗拒,阿谢尔本能地咽了下去。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突如其来的体温,让他突然想起了妈妈。
“阿……阿谢尔。”
这位遥远的‘神明’,一定有更值得做的事,有更值得救的人。
阿谢尔说的其实是阿德利安没学过的语言,大概是某个小国家的语种。不过阿德利安现在交流也不靠语言,他的声音直接响在阿谢尔脑海中。
他咕噜噜地大口吞咽,一丝温热的光亲吻他的眼睑。
缓缓淌过他干涸的舌苔……
这是片战败的区域,炮火都不屑于光顾,阿德利安牵着阿谢尔,徒步行走于还烧灼着余火的废墟之间,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四周除了他们,再无活物,世界格外安静,只有火焰燃烧和灰尘飘飞的声音。
阿德利安有些坏心眼地说:“你觉得是,我就是了。”
但当这位好看得让他说不出话来、温暖得不像人间能孕育出的‘神明’抬起袖口,轻柔地拭去他额角的血迹时,阿谢尔忽然想到:如果注视人间的是这样的‘神明’,那他曾经无助的祈祷得不到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谢尔恍然大悟、深信不疑,随即郑重而期待地问:“神明大人,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年幼的男童,怔怔地说。
小的那个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地说:“我没有祈祷。”
这种分量的血液要是放在雌虫身上,大概能直接刺激对方觉醒。但在人类阿谢尔身上,效果弱了很多。
他忍不住揉了揉阿谢尔的脑袋。后者觉得自己的头发脏兮兮的,神色略有不安,心里却越发高兴。
阿谢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没力气睁开眼了,只能看到眼前逐渐亮起橙红色的光。
阿谢尔睁大眼睛,黝黑的眼珠中倒映出阿德利安的模样。
他的眼眸比阿谢尔见过的所有天空更蓝,皮肤比牛奶更细腻,垂落的黑发像流淌下来的夜幕。他担忧而关切的目光,比庙里的神像更慈悲,更温柔。
有个很好听、很好听、好听得像唱歌似的声音,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