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告诉别人。”小阿谢尔保证道,“绝对不会说出去。”
阿德利安微笑起来,“好乖好乖,该给你奖励才是。”
他伸筷在煲里搅弄几下,变魔术似地从低下翻出一大堆牛腩来。
“当当——其实是土豆胡萝卜炖牛腩哦。”
小阿谢尔脸红红的,有些害羞地、用力揉了揉自己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脸。
阿德利安阿谢尔从幼童成长为少年,再从少年成熟为青年,身量抽条,五官长开,眉眼间的青涩逐渐沉淀,慢慢蜕变成他记忆里的熟悉模样。
这比他预计中更有趣。
他忍不住想:阿谢尔抚育他的时候,是和他同样的心情吗?
他们是同样的欣喜,同样的欢欣,看到爱人一天比一天耀眼,心底会泛起同样的涟漪吗?
……倘若、倘若小阿德利安也是个正常的、健康的少年,抚育他长大的阿谢尔,会和如今的阿德利安,有同样的心情吗?
阿德利安暂时不去想这些。
长大的阿谢尔逐步接手他手中的事务,偶有空闲的时候,他们就结伴去旅游,足迹遍布世界各地,高至珠穆朗玛峰,低至死海,南到南极洲,北到北冰洋。
命运就在此刻,悄然来到了阿德利安面前。
——他目睹了一场车祸。
阿谢尔驾驶着跑车,阿德利安坐在副驾驶上,正在过个S型的大弯山路。阿谢尔放慢车速,前一辆过弯的车却突然打滑,朝他们迎面撞来。
阿谢尔反应迅猛地打开了方向盘,那辆失控车的司机也正在努力控制车辆,车的轮胎‘咚!’地爆了一个,整辆车顿时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接猛冲出去。
这等人祸,阿德利安从不干涉。
他只是抬起眼,瞄了驾驶座一眼——
和他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保持着惊恐的神色,跟车一起冲出了护栏。
阿德利安一怔。
‘轰——!’
只是这短短一瞬,车便坠入山崖,发出了令人心惊的爆炸声。
阿谢尔皱起眉,停稳车后边掏出手机报警,边看向阿德利安,后者的脸色让阿谢尔担忧不已:“安安?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不是。”阿德利安垂下眉眼,“去查一查这个男人。”
“嗯。”阿谢尔点点头,思考着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场针对他两的蓄意谋杀。
“去查一查……他有没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阿谢尔继续点头:“嗯……嗯???”
阿德利安抬起眼来,迎着阿谢尔诧异的目光,淡淡道:“那兴许是‘我’。”
阿德利安找到‘自己’的时候,那个孱弱婴儿,正面临出生后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死攸关。
阿德利安记得很清楚。
他的父亲,因车祸而丧生。
他的母亲,因过度悲伤和产后抑郁而逝世。
只剩下了他。
先天性白血病,天生畸形,肌肉萎缩,仅有一条左臂的残疾幼婴。
没有人觉得他能活下来。也许有过,也许他的父母曾拼命想让他活下去,为此不惜倾家荡产。
但这唯二的亲人,在阿德利安能睁开眼睛之前,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阿德利安是医学界的奇迹。他短暂的十八年生命中,无数医学家前仆后继,想搞清楚他能存活至今的秘密。
而现在,‘奇迹’站在了手术室里,站在了‘阿德利安’的床边。
十多个医护人员在这间病房内与死神博弈,却无力挽回这新生的生命。主刀医师的眼中渐渐涌现绝望——或者说,对当今治疗水平和自己的医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能救下这个孩子,只是不甘心地想最后一搏。
没有人看见阿德利安。
来自虫族世界的青年雄虫,安静地凝视着病床上插满仪器管道,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
残缺的、丑陋的,像只蠕虫般瘫在人间的自己。
阿德利安知道该怎么救‘他’。
非常简单。
只需要一点点血液。
就像救小阿谢尔那样。
……但是,要救吗?
阿德利安站在这里,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明晰——他深切地感到,这就是他做决定时刻了。
无数条道路自他脚下延伸,他将在这一刻彻底决定自己的命运。
——要救吗?
要救下曾经的自己,让他遭受十八年的折磨吗?
阿德利安在心底叩问自己:
你未来的十八年都将生不如死,动弹不得地在病床上任人宰割,无法自主进食,更无法自主排泄,吃喝拉撒,所有羞耻和自尊都被粉碎殆尽。所有人都同情你,怜悯你,你最好的结局是早点死去。
你将愤怒、痛苦、憎恨,最终绝望地明白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自出生起,你的命就注定了不属于你自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