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繁华,容珩登基二十八年,把国家治理得极好,整整二十八载未有外敌来犯,百姓安居乐业。
暮冬的天气还是凉,今年金陵竟然下起了小雪,轻飘飘敲在伞面上,把天青色的伞面缀上了层浅白的霜。晚风吹了几息,容珩站在拱桥上,他的鼻尖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又是一年上元,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金陵。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提着灯,河面上行着三两画舫,时不时有姑娘家探出头来把手上的河灯放进河里,天穹上是星星点点的橙红色天灯,几乎飘满了整个夜空。
一切好像都和当年一样。
容珩身体不好了,他轻咳了两声,雪白的绣帕上多了抹嫣红。
冉烨最喜欢穿红色。
拱桥上立了个花灯摊子,旁边放着许多灯谜,容珩转过身掏出一两银子,“劳您拿两盏孔明灯。”
“哟,客官,您今年又来了?”那花灯摊子的主人是个老头,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儿支摊,他瞧见容珩,“每年上元节您都在这儿站一晚上,我收摊子了您还在这儿,在等人?”
“是,在等人。”容珩笑道,他伸手接过那两盏天灯,抽出其中一盏里的纸条,提笔写了几行字。
花灯摊子的主人在一旁看着,清清楚楚的,那人写:希望冉公子一直陪着我,希望冉公子说话作数。
而那提笔写字的人写着写着就掉了泪,他通身贵气,一张脸冷峻威严,还能看出来年轻时帅气的影子。这样的人掉泪,看着倒是有些凄凉。
二十八年弹指一挥间,花灯摊主见过青年的容珩,确实是好看极了,他就站在桥上什么都不做,能引来无数女儿家侧目。
只是这人就像失了魂儿一样,每年上元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桥上望着天上河里的盏盏明灯。
好像等不到想等的那个人。
容珩已经把纸条塞进了天灯里,他把那盏灯点燃,用手托着慢慢放飞,一边同花灯摊主叹道:“从前有个人和我说,他爹总诓他说把愿望写在天灯里,愿望就能实现。”
“后来呢?”摊主问。,
“后来他说他爹是个骗子,和我说再也不信这些哄小孩儿的话了。”
容珩勾唇,他眼前有些模糊,鼻尖泛酸,“后来我学着他的样子,每年放一盏灯,希望我的愿望能够实现。”
花灯摊主问:“那您的愿望实现了吗?”
“算吧,短暂的实现过。”容珩的声音里染了些哽咽,“后来我自己弄丢了,总想着每年再放盏灯,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他说的没错,是哄小孩儿的把戏。”
“我再也找不回那个丢掉的愿望了。”
花灯摊主也幽幽叹了声,“总是有个念想,人啊,不就是靠念想撑着的?”
“是啊,总有个念想的。”容珩嘴角扯出一个难看极了的笑,看着和哭了一样。
“他和他爹一样,也是个骗子。”容珩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花灯摊主听不真切。
很快,花灯摊主就无暇顾及容珩了。摊子旁边渐渐围上来些人,叽叽喳喳地挑着灯迷答。
容珩手里提着盏未点燃的天灯,就站在摊子边上看,他眼神虚空,不知道在透过眼前的人事看什么别的。
当年冉烨也是这样站在这,站在这个摊子前提着盏天灯,隔着人chao和阑珊灯火看他。
突然,有个姑娘清甜爽朗的声音把容珩的回忆撕碎,拉回了现实。他听见那姑娘笑问:“你快看,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当是风动吧,若是风不动,幡又怎会自己动?”另一个姑娘道。
“我倒觉得是幡动!师兄,你说呢?”?
“这是句佛偈,谜底呀,是风未动,幡也未动。”被称作师兄的男人卖了个关子。
“那是什么在动?”两个姑娘齐齐问道。
“是心动。”容珩喃喃道。
“不错,是心动。”花灯摊主在一旁附和道,“当年这儿有个公子,也是这样,一个人提笔在天灯字条上写东西,听了这个谜恰好答了。”
“我还记得是位红衣的公子,您可别说,咱在金陵可没见过那样金贵的神仙人物!”摊主继续道,“不过他那盏天灯最后还是没放,我见他跟着一个黑衣男人走了你说巧不巧,这岁岁年年的,景都相似。”
容珩听了这话,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埋头哭得像个稚童,手上还牢牢抓着一盏天灯。
那人一边哭,嘴里一边喃喃道:“原是心动。”
隔了二十八年光Yin的回应,不知道还能不能随着风穿梭回当年上元,停在冉烨耳边。
夜深了,人群也慢慢散了,容珩就抱着那盏天灯靠在桥头,一会哭,一会痴痴地笑。
?
他透过黑沉沉的夜看见一片灯火阑珊,喧嚣中有个红衣的漂亮公子正隔着人海看他,手上还提了盏没点燃的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