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带了谢秋去酒楼听小曲儿,一掷千金博他露笑。那美貌歌女的歌声莺莺沥沥,总算让谢秋舒展了眉头,拉着谢逢的袖子要他一起听,还“啪啪”地鼓掌。
这一闹便玩得晚了,两人出到大街上,天色全黑。
家家户户华灯初上,大红灯笼点起来,一溜挂在檐下。百姓们忙碌了一天,此时都回到家中,劈柴生火、烧水做饭。
一街炊烟袅袅,沿道烛光融暖。谢秋和谢逢面对面站着,一时相对无言。
谢秋有点局促,觉得再这样下去脸又要烧起来了。他强撑着面子叫道:“皇皇叔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朕先走了!”
谢逢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逐颜开。他伸手揉了把谢秋的脑袋,道:“嗯,没事。回去了。”
他说着便转身上了马车,谢秋被他这摸不透的样子弄得云里雾里,最后只能一跺脚也钻上了马车。他不知道谢逢是怎么想的,也没留意到皇叔的异常,只知道自己心里有鬼,所以不敢和谢逢对视,看着脚尖一路不说话。
快到皇宫了,谢秋却忍不住偷眼去觑谢逢。可是谢逢只静静地单手支颐,含笑望着车窗外,好像没什么想说的。
谢秋不禁黯然,很快赌起气来,马车还没停稳便提着衣摆跳了下去。
寿公公立刻迎上来,可他一句“恭迎陛下”还没出口,小皇帝便一言不发、“噔噔噔”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了。寿公公不由得满头雾水,然后又见一袭青衣的王爷缓步下了马车,靠在车厢上,笑yinyin地看着他。
“王、王爷,陛下他这是怎么了?”
“嗯?”谢逢想了想,“大概是赶着去见温澜吧。”
“王爷或许说得没错,但老奴斗胆进言一句:陛下这样,可不像是单纯地忧心功课啊,倒像是像是”寿公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上前几步小声说:“倒像是和贵人吵了架。”
他口中的“贵人”,就是和谢秋床上关系匪浅的那几位。谢逢闻言一怔,“是吗?可他今天只和本王闹了脾气啊。”
寿公公:“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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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攒了一肚子气,又觉得自己这样着实可悲,不由得眼眶发热,边擦眼泪边快步走进承明宫。宫人们都退在门外,看来里面是有人,果然他一绕过屏风,就见巡完六部的温澜端坐案后,正在灯下翻阅他作的笔记。
谢秋脚步一顿,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温澜却没抬头,只当他是吃撑了、玩够了才回来,一改往常柔情似水的风格,凉凉地慢声说:“陛下可还尽兴?早出晚归、不告而别,的确是翅膀硬了,再也不管臣等是否会担心了。”
谢秋喉咙正哽咽,根本说不出话。
温澜却仍低头慢条斯理地翻着页,还轻飘飘道:“依微臣看,陛下这字也是越发好了。写出来的文章,臣都看不懂了。大概是臣不堪重用,当不起帝师之名,这便可以衣锦还乡了?”
半晌听不见回音,温澜终于察觉了不对。他抬眸看去,竟见谢秋已浑身发抖、满面泪痕,当即慌了,撇下籍册快步下阶道:“阿阿秋?你怎么了?”
他伸手想给谢秋抹掉眼泪,小皇帝却一扭头,避开了他的手。
谢秋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糟透了——对皇叔有不敬的心思,也没做好答应温澜的事,现在大逆不道地因谢逢想七想八,还没发对温澜说。
他狠狠一擦脸颊,只觉满腔苦闷都酿作了酸水,逼得他喉头胀痛哭不出来。他摇着头连连后退:“不、不是对不起!”
这些天来的懊丧仿佛一下子膨胀百倍,立刻压垮了小皇帝本就单纯的心思。他在这瞬间自厌到了极致,最后满眼泪水、无助地望了温澜许久,转头便跑了出去。
“阿秋!”
温澜抬步追了过去,房梁上的白殊也现了形。不过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冒冒失失往外跑的谢秋已经迎面撞上了人。
谢逢恰好将他抱个满怀,看着白殊和温澜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无声地示意他们不要动。解铃还须系铃人,温澜和白殊也猜到了小皇帝的情绪起伏是和空境王有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白殊没想太多,温澜却很早以前就对谢秋和谢逢的关系有几分异样感觉。他皱了皱眉,尽量心平气和道:“还请王爷放开陛下,陛下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
“没看见他在哭吗?还做什么功课。”谢逢感到怀里的少年在哭,说话的语气便没那么注意了。他一时忘了礼数,直接打横将谢秋抄了起来,转身就走向马车。
温澜见状,脸色微沉道:“那敢问王爷,陛下又是因何而哭?业Jing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陛下许久努力,莫不是就要功亏一篑?”
“我弄哭的我自来哄,我带坏的我便养着!”
谢逢说话间已大步走远,只抛下懒洋洋的一句。
温澜的脸色彻底Yin沉下去,寿公公这么久以来还未曾见他动怒,吓得慌忙低下头去。
白殊在温澜身后落地,问:“干什么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