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段刻从前线传出战报:阿史那铎战败被俘,于阵前挥刀自尽。而他死前只怒吼出一句:“大玄夺北漠至宝,此仇不死不休!”
说到底也算一代枭雄,竟然就这样陨落了。北漠叛军联盟不攻自破,各大部落的首领也不是一味嗜杀之徒,见大势已去,纷纷撤兵。
浩浩荡荡的叛军就这样烟消瓦解,若不是塞外染血的黄沙、被马蹄践踏的衰草,几乎不会有人能看出,这里曾经两军交战、血流成河。再加上冬去春来,新芽又探出了地表,一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过后,血迹渗入了地下,蓬勃的青草覆盖了硝烟。
段刻身披铠甲,站在城楼上远眺,沐浴在溶溶的细雨中。
他望着遥远的天空,是深邃的湛蓝。塞外的苍穹似墨玉压顶,透出亘古的辽远与开阔来。而就在这时,一颗流星飒沓而过,骤然点亮了夜幕。
这颗流星明亮灿烂,明明是那么年轻盛大的星斗,竟然就这样夭折。在它之后,又有无数的流星追随陨落,一时间半壁天幕灿若白昼,照亮了寥阔的荒原。
老人们总说,当空中有流星滑坠,那便是有重要的人死去了。而能够催动一场像这般浩大壮丽的流星雨,那逝者必定身份尊贵,甚至高居深宫。
段刻的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浓重的不安。他忽然很想谢秋,这思念凭空而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或者说,他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想自己那年少的爱人。可是就在这一刻,漫天流星急坠,他突然无比想要见到那人。
“将军!将军您去哪儿?”
片刻之后,城楼上的士兵们都意外地叫了起来,而那个凭楼远眺的将军转身就下了城楼,没有回答一声。他身后的将士们都忙于处理战争后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他们只看见少年将军坚定不移,翻身上马便疾驰远去,却没有看见他的正面脸。
战无不胜、横扫千军的倾远将军,此时竟泪流满面。
段刻不知为何,心中盘踞着极其强烈的惶恐。他好像要赶去做些什么,谢秋现在一定很需要他。他说不上来自己无缘由的焦虑,只知道一再催促胯下的战马,一夜之间飞驰千里,直到天际曙光初露,京城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头角。
随着一声漫长的“吱嘎——”声,吊桥被缓缓放下,架在了护城河上。守城的士兵还没睡醒,就听见有马蹄声远远地踏地而来,一匹战马上骑着一个全副披挂的将军,转眼就从城门洞中策马而过。
他们被惊得清醒不少,而下一刻就听见皇宫中连云板连敲五下,竟然有贵人过世了。
连云板一敲,满城传遍丧事。段刻的心中猛地一击,有一刹那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他的身子猛地摇晃两下,还是咬着牙加速冲往了皇宫。皇宫门口,宫人们已经都换上了全白的丧服,个个神色凝重悲戚,低着头无声地进出。
“段、段将军?”主持大局的寿公公本来暗自垂泪,忽然间看见段刻出现在面前,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段刻竟然一夹马肚,直接策马冲上了御道!
御道是紫禁城的中轴线,一路笔直,畅通无阻,直接通往天子所在承明宫。但这是天子专属的道路,寻常臣子若是纵马飞驰,轻则削官去爵、重则论罪问斩!
此时的段刻,显然已经不在意了。
他眼也不错,直直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承明宫。胯下战马飞奔,马蹄声踏地如雷。在他的身后,一轮赤红的圆日恰好冉冉初升,明亮的光线刹那间刺破云层,似千军万马奔腾而下,追随着他穿越皇城。
终于,他看见了承明宫恢宏的大门。可是,一副巨大的棺椁停放在门前,往日朱碧辉煌的门楣上,也挂起了苍白的丧幡。
这一瞬间,段刻的心脏好似被生生扯碎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马的,落地时腿一软,竟然差点跪了下去。
而在这泱泱宫城里,除了谢秋,再不会有另一个人扶他。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稳稳地托在了他的肘下!
段刻瞬间看去,目光似能穿透冰石。可他下一秒便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张口说:“丞丞相?”
眼前的权臣全身素白,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负于身后。温澜垂眸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温声道:“就等你了,小段将军。快进去吧,陛下在等你。”
“陛陛下?!”
好像千钧巨石骤然落地,段刻的眼前好一会儿发白。他嘴唇微颤,反手一把抓住温澜,良久才调整好呼吸问道:“陛下陛下他没事?那这是”
“老太妃在不久之前,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