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愣住了,半晌才呆呆地问:“什么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表情怔忪,显然不是作假。楚游惨笑了一下,俊美的面容竟然显出一分孤凉来:“你果然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你七岁的时候说要我陪你。而我便用三年时间苦读医理,终于得以入宫。可是你你却根本不记得我了。”
“七、七岁?”
谢秋听见这个时间点,双眼睁大,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他抓着楚游的衣襟焦急道:“七岁的事情,我都不记得啊!我没告诉过你——我九岁的时候和段刻出宫玩,出了意外,从高处摔了一跤结果摔坏脑子了——咳咳!从那次起,我就不记得先前的事情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他语无lun次,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楚游听罢怔住了,良久之后,才如梦方醒般一把抱住了他。
谢秋极力说:“当时我身为太子,遭此横祸,肯定是要把这事压下去的但、但是,段刻可以作证!你爹也、也可以,那时候就是他、他给我看病的”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微微发抖,显然已不需要他再自证。谢秋知道自己忘了许多,却不知道自己原来忘记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人。而这个人还因为自己,影响了那之后的一生。
他忍不住鼻尖发酸,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可擦到一半,手腕被御医握住轻轻拿开,青年的声音微哑:“不要用手。”
楚游垂着浓长的眼睫,在他眼角落下一吻。这一吻轻软,几乎是温柔的。
有人自殿门走进来,紫衣金绶带,身影修颀如竹,是这些天忙于政务的温澜。他远远看着龙床上相拥的人影,第一次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他深陷朝堂涡流,经常抽不开身,若是哪天一招不慎,还可能就此葬身其中。
可现在就算他不在,也有别人能守在谢秋身边。他离不开谢秋,但谢秋能离开他。
温澜笑了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倒是谢秋先看见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楚游,清清嗓子问温澜道:“爱卿近日可好?听说你事务繁忙,记得咳,记得按时用膳呀。”
“微臣遵旨。”他们一唱一和,说罢相视一笑。温澜拿出一串糖葫芦在床边坐下,见楚游点点头同意,喂谢秋咬了一小口。
少年含了甜甜的冰糖和微酸的山楂在口中,当即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对丞相大人亲热地说了句谢谢。温澜只垂眸浅笑着看他,眼神柔和似水,仿佛要临摹他的图像,刻在心中。他喉间有千言万语,最后却都收住了,含笑说了别的:“陛下这样干躺着也无趣,刚好前两天错过了生辰,不如今晚我们就几人凑合一下,为陛下补办一个小小的生辰宴可好?”
“诶?好呀好呀。”谢秋听见这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虚弱地靠在楚游怀里,望着温澜,眼睛却好像做着梦一般,撒了星辰的碎屑。
“不要大张旗鼓,前线还在打仗呢,要多给将士们攒些寒衣。”他掰着手指头,“要有我们三人、林姐姐、老太妃,唔,皇、皇叔也请一下吧,还有咳咳,白殊。就是可惜刻儿啦,他还在北疆呢。”
温澜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陛下无需担心。大玄国力强盛,北漠再起事也是做无用功。小段将军在长城驻守,北漠叛军就过不了Yin山。我们阿秋的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对不对?”
“嗯。”谢秋对他笑了,听见“把身体养好”,神色又有些哀凉。温澜却好似没看见,依旧笑眼弯弯,继续喂他咬糖葫芦。
这时寿公公上报,大理寺卿林北落也来了。晚棠红长裙的女子佩刀而来,手里却一边拿着市井叫卖的小风车、一边提着一个昆仑奴面具。她的步子不像以往沉静,几乎是疾步到了龙床边,一见谢秋便紧张道:“怎么样?”
经过上次白玉酒瓶一事,温澜和楚游对她的戒备已经更深,当即不露声色地挡了挡谢秋。谢秋却见是姐姐,立刻伸手乖巧道:“我没事呀。姐姐,这次的礼物呢?”
他先接过小风车,忍不住笑弯了眼。然后拿过那面具时,却一下愣住了,颤着手慢慢抚过上面纹路后,猛地抬头追问道:“姐姐,这是从哪来的?!”
“你说那面具?”林北落张了张口,“就就是从街边买的,怎么了?”
“哦”
谢秋的神色便又低落下去,片刻后才勉强笑了笑:“我先前在庙会上见到一人,青衣负琴,脚踏木屐,戴着一张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面具。当时惊鸿一瞥,后来想再寻,却遍寻不得了。”
他说完,表情有一丝失落和遗憾。门口却忽然有人笑道:“那皇侄现在,还想找那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