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宫中,烛照幽微。
值守的下人们正在洒扫庭院,因这宫里的主子不在,几个小宫女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提着扫帚,欢快地奔过长廊。
“听说今儿前边有宫宴?解语姐姐去倒酒了。”
“可不是,听说知意姐姐还为这个跟她拌了嘴呢,本来机会是知意姐姐的嘻嘻。”
“在这嚼舌根,不要命啦?快些洒水扫了地才是正事儿”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没个正经,主事的不在,便拿那大扫帚互相推搡了几下,一阵嬉笑低语。她们正闹得欢,忽然感到余光里有一片青衣拂过,停下了笑声。
“咦?”
只见一个风流隽雅的青年踏入宫门,衣袍漫卷如云,怀里抱着一小团黑披风裹着的活物,似是个清瘦少年。那男子向她们投过来一瞥,对视上了便随意一笑,然后抬步迈入了大殿。
小宫女们皆被那一瞥一笑勾去了心神,拄着扫帚站在原地,愣愣地不说话了。
直到一杆拂尘挨个敲遍她们的脑袋,响起寿公公的低斥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快些洒扫,陛下和王爷都在里边呢!”
小宫女们这才如梦方醒,一边喏喏地应是,暗暗心惊那被横抱着的少年就是陛下,一边默默记住了刚才男子的身份。
原来是个王爷。
大玄朝可就一位王爷,空境王谢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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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宫里,谢逢把谢秋放在龙床上,从他怀里轻轻拿出那只玉瓶,放在床头。然后他看着自己这小侄子熟睡的模样,笑了笑,替他盖好被子。
他抬头道:“梦晦,你在吗?”
潜藏在黑暗中的统卫无声落下,道:“我在。”
谢逢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说:“你这职务常年无休,我们都多久没聚了?想当年你好歹是本王的伴读啊,这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谢郎是路人?”
白殊别开头,“谢郎又不止你一个。”
他目光垂落在龙床上,那里小皇帝正睡得人事不知。看着他略为抑郁的目光,谢逢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信手捻了一缕谢秋的碎发把玩。
他冲殿门扬了扬下巴,道:“行了,就我们俩在这儿就别管那么多了吧。人我替你看着,今天你应该有事要做?”
除夕已过,大年初一到了,正是白殊父亲白枫的忌日。白殊领情,没有多言,点了点头便纵身离去,消失在了夜幕中。
谢逢没了聊天的伴儿,百无聊赖,起身参观承明宫各处。他好整以暇地负手溜达,知道谢秋拆凳子腿安了不少暗器,于是故意去摸索一些形似枢纽的东西,想着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激发点比较刺激的机关。
没想到,这一来还真被他发现了点东西。
谢逢手气好,对赌下注从未失手过,这次竟然也绕过了无数的暗箭飞镖,只弹出了一个暗格。
谢逢掐指一算,这格子里有点东西。隐隐约约,还和姻缘有关。他心说小皇帝年纪挺小桃花不少,便探了个脑袋过去,看见暗格里放着一枚玉佩。
小小一方暗格,安置小小一枚玉佩。谢逢眼尖,看出这其实只是半枚,又因为识货,认出了这半边儿玉佩的来源——早年黑市上拍卖过这样一块玉,那时候还是完整的,形状是一对比翼红鸾鸟,同衔一枝并蒂出水莲。
“莲”同“怜”,向来有男欢女爱的隐喻,更别提红鸾鸟,“红鸾星动”一直指得遇淑人。当时拍卖的也特意交代,这两只红鸾可拆卸开来,当作信物,最适合情意相通的爱侣。
谢逢无言片刻,神色略为微妙。他有些好奇另一枚红鸾玉在谁身上,竟然让小皇帝专门打造了一个暗格,似乎还时时擦拭,玉质清透明净。
谢逢觉得自己在别处见过,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便没想了。
他回到龙床边,俯身看着床上的小家伙,喃喃道:“皇兄托孤于我,要我提点你一二,免得你被那帮衣冠禽兽叼了去。现下看来,哪怕是虎狼环伺你也过得挺滋润么。不知算不算,御下有道?”
他又盯着谢秋看了一会儿,睡梦中的少年乖巧稚嫩,红润的嘴唇边甚至坠了点晶莹的口水,怎么看也不像是林北落所说那般,和数名臣子纠葛不清。
谢逢笑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便打算去阶下的长椅上小憩了。
可他转身的那一瞬,感觉一只手软软地牵住了他的袖摆,不愿放他离开。
谢逢回过头,“嗯?”
只见床上酣眠的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只是还不太清明,翻了个身牢牢压住他的广袖,然后迷迷糊糊地捉去一角,擦净了嘴角的口涎。
谢逢:“”
这位大玄空境王,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
洁癖。
谢逢一时顿住,好半天后才轻笑一声,又折返回来。他把谢秋的散发拨开,露出少年皎白漂亮的一张脸,恶作剧似的戳了戳他面颊。
“小东西,你是想本王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