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落离开大理寺的时候,整座府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其他吏员皆已回家,毕竟夜深天寒,放衙的时间也渐渐提前。只剩下隔壁沉昭狱里还不时传来惨叫,不知道是哪个重犯被拖起来上刑。
林北落披上黑袍,戴上幕篱,出门才发现下了场夜雪。
而侧门外已经有了一驾马车恭候,她闪身登上。没有人说话,马夫沉默地一甩马鞭,车轮便开始辘辘地滚动,在雪地上压出两道车辙。
林北落道:“不会留下雪痕么?”
马夫声音嘶哑:“青蟒看过天象,这场雪很快便会消融。大人放心。”
然后就再无话语,马车驶入小巷,隐入黑暗中。果不其然,半夜开始化雪,青石砖地面上一片粼粼,映着清亮的月色闪烁。
马车七拐八拐,一路驶到了京城的烟花地。即便是深夜,这一带也依旧千灯照碧云、满楼招红袖。笙歌放散,画梁拂尘,马车来到其间最辉煌的一家门前,匾额上写着“天姬祠”。
下雪不冷化雪冷,林北落一下马车,便有等候多时的美婢递上手炉:“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们进入大堂,穿过一片声色犬马、酒池rou林,走到三楼的一间包厢外。这里渐趋冷清,旁人不敢靠近,可见包厢的主人颇有来头。
一声清沉的琴音响起,门里传出一个和琴音相适的男声:“进来吧。”
短短三个字,却如春溪冰碎,风流闲雅。两扇门应声而开,林北落按刀而入,一点头道:“北落见过王爷。”
“共事已久,怎还如此生分?过来说话吧。”
层层销金粉纱帐后,是扇扇锦绣鲛绡屏。昂贵润雅的红木铺就地面,厅前有一女子反弹琵琶唱新曲儿,袅音绕梁,皓腕如霜。
即便是林北落也听说过这个女子,是天姬祠新挂牌的清倌山鬼真人,一曲值万金。
隔着帐幔,林北落抱拳说:“苍狐在追查宫中内jian,仙鹤验出了是南疆巫蛊。银狼没有动静,黑鹰则受这次事件警醒,开始对禁军严加管控。”
“哦,都正常。”帐后人似乎在铺纸作画,闻言随口应道。他一手按着天青的广袖,一手露出了帐外,执笔的指骨清逸劲节,又透着股骄奢yIn逸的风姿。
他笑道:“本王的爱猫呢?”
“他”
林北落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犹自弹唱的山鬼真人。那女子便收了手,柔媚地软身一礼,莺莺沥沥道:“贫道只会唱曲儿,不会传音。”
她说罢退出门外,林北落便直言道:“他说他想和苍狐这些人成亲。”
“”
帐后人的笔尖一撇,一幅无价的好画就这样毁了。直到笔尖的丹青在纸上晕成了一大片,他才倏地笑出声来:“什么?”
“他把那四人都睡了,还说要给他们册封。”
“这幼稚鬼,倒是好生可爱。”青年似是啼笑皆非,“本王的猫,果然不一般。不鸣则已,一鸣便惊天地泣鬼神。”
他说着将手中的善琏湖笔一掷,清声笑道:“不错,出乎本王意料。听说过些时日会举办老太妃的寿宴?行,那本王届时去看看那小不点,许久没见了。”
他挥挥手,“好了,下去吧。让人送你,太晚了。”
林北落转身离开,临去前看见了案头放着的一样东西,指着又道:“这东西能给我么?”
“你也喜欢这些玩意儿?拿去吧。”
帐后人吩咐下人换了张纸,林北落便拿起那张昆仑奴面具出门,打算下回入宫时,和木头风车一起送给谢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