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顿饭吃得憋闷,除了碗筷相撞、汤匙汤碗相碰发出的声响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那些不可避免的响动也是极微小的,因为爸爸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君子的作风。
他的吃相斯文,每一口都要咀嚼十下才会咽下,我却不能这样做,不是因为急躁,只是索然无味,就算是吴妈最拿手的茄汁芥蓝在我嘴里也像在咬菜梗子,嘎吱嘎吱,我尽量控制到无声地咬碎它,然后咽下,这是一种机械到不能再机械的地进食方法。
我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放下筷子,起身,果然身后就传来爸爸不紧不慢的声音:“小寅,先等一下。”
我知道,秋后算账要开始了。回头,爸爸已经让吴妈把菜撤下去了,空荡荡的餐桌上,他把双手搭在上面,殷红的餐布,玉白的手,红与白的对撞下,我盯着他白得完美无瑕的手指发呆,然后我就听见他在对我说:“今天我给你的班主任打过电话,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小寅,这样不好。”他的话语里没有谴责,也不像责备,就只是在阐述他的看法,好像我做的那些逃课打架、滋事斗殴、抽烟泡妞的混账事不过如此,根本算不上事,也就不在他的眼里。
我把手攥得紧紧地,他果然就是这样,从来都把我当孩子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他连责骂都舍不得给我。但是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慈爱的目光,明明我已经不比他矮,甚至比他高上一些,伸出的手就能把他纤细骨感的身子抱进怀里,为什么他就不能正视我,把我当做一个大人来看。
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难看,他把脸凑近,伸手,关切地摸着我的额头:“小寅,不舒服吗?还是我话说得太重。”他的眼里好像真的有担心的光在闪,但接着则是一丝不悦爬上他的脸,他皱着眉,“小寅,我不太喜欢烟味,你能上去洗个澡吗?我们过会聊。”
我在他目光的追随下上了楼,但是我没有去浴室,而是躲在二楼窗台的窗帘后面,没一会,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屋子里出来。我就知道这只是他支开我的一个理由,我也不会在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离开之后躲在被子里哭。我看着他坐进了轿车里,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懒懒的声音:“什么事?”
“韩,你给我的定位器好用吗?”
“如果不好用,为什么每次我都能那么快地找到你。”韩在那头好像是笑了一下,很轻,我还能听到纸张翻过的沙沙声,他大概又在用功读书了。
我现在没空去分辨他是否真的笑过,外面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发出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我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扔给韩:“你在我手机上安装的是可以追踪这个信号吗?”
“当然可以,只要戴着这个定位器的主人,没有进行下一次长距离的移动,痕迹就不会被覆盖掉。”韩在给我解释,他好像是猜到我的意图,却还是问了我一句,“老虎,你想做什么。”
“做一件大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在窗子的玻璃上亮出自己霍霍的尖牙,背景音是汽车呼啸而过的马达声,韩挂了电话,我则从楼上下来。
第一个阻挡我的人是陈伯,他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站着,那意思是要守在那里,我从他的身边经过,他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少爷,老爷吩咐,您不能出去。”
“您一旦踏出这个房门,我就会向老爷禀告你不在家。”我完全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继续走我的路。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他这样对我说,又有哪一次他真的去爸爸那告状。说道最疼我的人,除了爸爸大概就是陈伯了,他不会让我难堪,现在这只是虚张声势,糊弄其他人罢了。
接下来的人就是小李,他攥着机车钥匙不肯给我,我在他面前挑起眉:“这次又想要哪个明星的演唱会门票?”
小李马上就换了另一副面孔,嘴上讨好着:“少爷,您可真阔气,我女朋友想看歌神的演唱会,您可以弄两张靠前排席位的票吗?”
“晚上等我回来,门票就有了。”
“谢谢少爷!”小李这才把机车给我开出来,把钥匙扔给我,看着我开出去,跑到大门跟我挥手,“少爷,早去早回啊!”
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右耳的耳机里也是一阵声音响动。
“前方五百米处左转。”
“前方右转。”
“请直行。”
导航的声音把我引上一条上山的高速通道,路的前面一段是坑坑洼洼的,似乎根本不是让人通行的,我特意换上去的超耐磨轮胎顶过了这一段颠簸不平的道路。我继续往前开,但这越往前开,这路越发的偏僻,两边的路标也是越发的破败,摇摇欲坠的警示牌,脱了漆,弯了杆,那些金属栏杆、石垛子也是这里缺一个,那里少一个,仿佛这里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但脚下的高速路面则是渐渐平整宽阔起来,上面的黄色实线更像是刚画上去的一样,崭新无比。
我已经确定这些都是爸爸设计的障眼法,就是为了阻隔陌生人的靠近。一旦不小心误入这条路,只要不是奔着尽头而去,几乎都会在前面那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