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盖在耳边,黎叶又说了什么,听不清。黎北伸手抱紧他,光溜溜的身体贴在一起。黎叶在发抖,于是黎北也觉得战栗,一阵阵的,混同于快感。
黎北拖着黎叶进了房间,他走得很快,黎叶一步一绊的跟着他上楼,余光瞄到楼梯缝隙里的两双眼,冷冷的旁观着。
做的时候,外头真的下起雨了。黎北听见雨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户,虽然没有窗帘,第一层玻璃后面糊着画报纸,其实是看不见外面的。
屋里开着灯,那玻璃正好可以当镜子,黎北抬头,在窗上看见的是自己,通红的脸,汗水把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神情近乎狰狞。怎么看都有点陌生。
他挺起身,身下的人咬着牙哼出来。
视线抬高可以看见更多,他是压在一个光裸的身体上,那个身体跟他有着同一个血缘。他注目自己的样子,那是丢开了一切的形态,宛如禽兽。
4.张看
没看见黎北什么时候走的。早上起来黎朵难得殷勤,非要上去叫他们吃饭,孙艳红拉住她,抬头望楼上看。
孙艳红进这个门的时候黎北才七岁,黑瘦,像根钉子一样杵在她面前。黎建国让他叫妈,前后说了有一年,打了不知道多少顿,他一声也没叫过。
后来黎北长大了,比黎建国还高半头,学驾驶的时候让师傅打出了一身的结实皮rou。
师傅打人跟黎建国不同,不是气了打,就是抬腿一脚踹下车。货车有半人高,一回回掉下来,有人就摔哭了,黎北从来不吭声,爬上去接着学。他没给师傅敬过烟,师傅开始的时候就多踹他点,慢慢的都觉得这小伙不错,有烟也分他一根。
黎建国打他的时候,他也不吭声,站着硬扛。
那回他从外面回来,黎建国听说他辞了厂里的工作,上去就想揍他。黎北其实没还手,他抬着胳膊放在脑袋前面挡了一下,黎建国拳头滑了,人往一边摔,使劲站住。然后觉得手疼。
黎北皱着眉头看他,黎建国黑着一张脸。孙艳红看着他们父子,上去抓住黎建国,哭着让他别打孩子。黎北转身出去了。
从那以后,他干什么,这个家里再也没人过问。
等到黎叶出了房间,孙艳红才知道黎北一早走了。黎叶睡到快中午起来,脸色还是差的不行,孙艳红本来要生气,想起来他昨天才出过事,没骂他。
她坐在黎叶对面,柔声细气的问他:“黎叶,有什么事可以跟妈说,谁欺负你了?”
黎叶正在喝稀饭,听见她这么问,抬头睁大两只眼睛看她。他脸小,下巴尖,眼珠又黑又大,这么看过来就是一副可怜样子。孙艳红想,谁说他像老周的?老周是棉里针,扎得人见血,这孩子就是发面团,怎么揉都行。一看见,就觉得来气。
他是像了谁呢?
黎叶到底也没说什么,他吃完饭就拖着一床单子下来洗,一只手不能沾水,用一只手慢慢搓。孙艳红出门上班,临走看见他搬个板凳坐在大木盆边上,弯着腰。她问他:“昨天不是给你洗了?怎么又洗一遍?”“不是一个。”黎叶含混的回答一声。
“又弄上什么了?你别在那搓了,叫黎朵下来教你,用洗衣机洗吧。”孙艳红说完推着车子出去了。这句话黎叶听见也只当没听见,黎朵自己就下来了。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黎朵蹲在木盆旁边,看着一盆泡沫。黎叶手一停。黎朵抬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丁笑容。
黎叶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我就讨厌你这种受气包的德行!
黎朵最早挺喜欢这个弟弟,他像个黑煤球一样跟在黎北后面滚进来,身上还挂着个缸子。黎朵趴在黎南肩膀上,看着他笑。他洗脸洗下来一盆黑水,然后一抬头,人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净起来。
你弟弟真是好看,黎南说。
黎朵的长相随孙艳红,多少算个漂亮女孩,但是黎叶更漂亮。男孩长那么漂亮不知道用来干吗?黎朵伸手捏他的脸,他愣愣的站着,让她捏。黎朵边捏边笑。
你叫黎叶是吧?你名字是跟着我起的。
那时候黎北站在脸盆架旁边,正给黎叶递毛巾。
“你让他上了吧?”黎朵凑到他面前,恶狠狠的。“你跟周学宁一样!都是不中用的软蛋!”
黎叶手上的单子掉在盆里,泡沫溅上来,黎朵叫着往后躲。黎叶想起来,周学宁就是老周,孙艳红的前夫,黎朵的亲生爸爸。他是跟一个男的跑了?一个男的,跟一个男的。
黎叶扎在自己两条胳膊里面发抖,黎朵看着他笑。
黎南走到门口,小声叫她,黎朵?
黎朵终于站起来,走过黎南身边,盯着她说:“别叫我黎朵,你们姓黎的都不是东西!”
黎叶把床单展在顶楼的晾衣绳上,盛夏的阳光从床单后面照过来,一整片透明的晕黄色。
他仰着头,眯起眼。昨晚上的灯也像是这个颜色。
他躺在那里,总觉得睁不开眼。黎北在他上面,背着灯光,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