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吓了一跳,从第一回见面他拉过他一把之后,再没挨过,他总像是不大愿意靠近他。黎叶搬进二楼房间,黎北已经去外面跑车,住宿舍,后来开了汽修店面,更没回来过。
他趴在黎北的背上,小心的把手腕放在他肩膀上,怕给他沾上血迹。
黎北身上有淡淡的汽油味,还有,烟的味道。
到了门口,黎北才把黎叶放下来,黎叶从他胳膊边上往上看,黎南和黎朵坐在楼梯上,黎南坐的高一阶,黎朵歪在她膝盖上,两个人两双眼睁的溜圆,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进来。
黎北往前走了两步,她们叫着就跳起来,几步赶上楼去,从墙边又探头出来。
黎朵说,看吧,我说他没事吧。
黎南一呆,愣愣的问她,那你还自杀不自杀了?
黎朵说,看来用圆规不行,得试试别的。
一上一下两颗脑袋凑着小声嘀咕,房子里空,还是听得清楚。黎北走到楼梯尽头,斜着眼看了她们一次,两姐妹又缩上去一层,就像是田里被驱逐的麻雀,人过去一点,就散开一点,扑棱着不肯干脆离开。
黎叶没声没息的走到黎北身后,黎北回头看他。
他低着头,肩膀也瑟缩着,半贴在黎北胳膊后面。走廊那盏灯泡闪个不停,昏黄的光下更觉得他神色发怵,睫毛微微的颤着。他听着两姐妹的声音,捉着自己的手腕,手指神经质的扯在纱布上。
每当这种时候,黎北都很生气。
怒气是从心里起来的,沿着脊背上到后脑勺去,然后浑身都开始热起来,而那个念头再一次跑到脑子里来,占满了全部的思想。
黎南黎朵从楼梯的缝隙里看见黎北提着黎叶进了房间,接着又出来了,下楼去卫生间洗澡。她们听着卫生间里的声音面面相觑,黎朵忽然对黎南一笑。她说,你哥真好玩。
孙艳红晚上才回来,问过黎南黎朵,她们自己吃了。问起黎叶回来没有,又想着要给他洗那床单子。黎朵说:“他早回来了,洗过澡就去房间睡觉了。”
她跟着孙艳红往黎叶房间去,笑yinyin的。
黎南也跟过来,想起来多说了一句:“我哥也回来了。”
孙艳红站住,黎北也在房里就不好进去了,她一指头戳在黎朵的脑袋上,“你就不干好事吧。”黎朵扯了个哭腔跑掉了,临跑狠狠瞪了黎南一眼。黎南还没弄清楚,看见孙艳红不走了,一个人站着愣了半天,终于上楼去找黎朵。
孙艳红在洗衣机里找到了换下来的单子,开始清洗。
黎南黎朵在房间里吵架,几层楼都听得见黎朵喊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楼里的一切井然有序的发生着,一切如常。
二楼那个房间始终安静着。
那天半夜黎朵穿着睡裙站在二楼,把刚下夜半的黎建国吓得不清。黎建国压着嗓门的声音也跟打雷一样,响彻全楼:“黎朵?”
孙艳红也起来了,黎朵哼唧着说她是下一楼上厕所。黎南说就是就是。
孙艳红说你上厕所上完了不回屋乱跑什么!把她们赶回去了。
黎建国站在走廊上发脾气,他不发黎朵的脾气,就发孙艳红的。
黎北和黎叶没有出来过。黎建国上楼的时候看过他们的房门,孙艳红说黎北回来了。黎建国哼了一声。孙艳红也在想,黎北回来有什么稀奇的,她看什么呢?
3.细雨
水冷。据说这一片的水都是从更深的地下抽上来的,冬天冰得刺骨,夏天冲到身上还是冷。那冷意是温和的,慢慢浸到骨子里去。
黎北扭开喷头,才想起来没烧水。
大夏天的,男的本来都是冲凉水,但是黎叶刚流过不少血,身上没热度。黎北看见他衣服上也溅的有血,没再多想,拿起喷头从他头上浇下来。黎叶伸手挡着脑袋,黎北把他胳膊拉起来,不能让伤口沾水。刚放手他又来挡,黎北把他的手拽高,固定在水管子上,用毛巾仔细绑住。
现在他一只手吊起来,一只手无所适从的擦着脸上的水。他在水柱下面缩着,衣服透shi了,一道道贴在身上,身体微微的扭动,展现出不安。
他从头发梢顺下来的水流中张开眼,看了一眼黎北。
黎北拿着喷头,专心致志的往他身上洒水。
有一次黎北经过巷子中间那块空地,看见黎叶在那里淋雨。那块空地本来是一家的宅基地,没盖起来就搬走了,一直荒着,这片的孩子都在那玩。空地中间有几块打地基的大石头,黎叶就趴在石头上写作业。
雨是很细的雨丝,他穿着那身黑白的校服,蹲在青石边上。
一群四五个学生呆在一边,吵着,骂着,还有人上来推他,问他写完了没有,怎么那么慢?黎北听黎南说过,黎叶学习好,同学就有人抓着他写作业。
黎北上去打了那几个学生。
他从小就是这个巷子里最凶的,用拳头维持着自己的成长,他不想看见黎叶那个样子,那让他凭空就生气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