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风雨如晦</h1>
医院食堂,四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坐在一张桌上,就算长腿在桌底伸展不开,也没人在意。他们的眼睛里透着怀缅,面容看起来既平静又孤独。每个人都好像陷入了某一段自己拥有的回忆中,并试图将回忆中的那个人和现在这个,拼凑出来的女人的一生叠加在一起。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怀疑,他们是否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他们所爱的人。
但是这个结果太令人失望了,所以他们尽量不去想它,他们去想那些被称之为“爱情”的瞬间,接着去想那个瞬间的孟初在多大程度上承受着家庭的威压。
刘紫荆的脑海里又闪过他开车去教学楼时幻想的那个场景:孟初正好死在他的车前,他手忙脚乱,试图把她抱上车送去最近的医院,孟初满脸都是血,却对他展露了此生他所见过的最为解脱的一个笑容,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他们搞电影的习惯了用画面叙事,一切都很真实。
刘紫荆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把自知无用的情绪关在刚刚搭建起的认知外面。他又问了自己一遍当下的目标,左不过是把那个时时刻刻捣乱的贾西贝驱逐,让孟初回复正常的生活而已。他没有研究过脑神经科学,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症结,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让渡自己的人格。
是不是生父,对解题有影响吗?
或许有的。
想到这里,他抬腿踢了一脚对面的唐仕羽,那孩子看起来都快哭了。
被他这么一踢,唐仕羽眼睛里的水光转瞬间被怒气蒸干,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就要打回去,刚要动手,就被不远处的惊呼挡了回来。
那种女生特有的,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有手机在对着他录像,他不可以揍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至少现在,在医院,不行。
唐仕羽顺了顺气,一把拎起打包好的豆浆和牛rou拉面,头也不回地就向门口走去,以实际行动结束了这场异常漫长的谈话。直到刚刚踢他的那个男人从后面追过来,捏着他的肩,看着前方对他说:“你觉得,你姐知道孟启明不是她亲生父亲吗?”
确保前面没有瞄准他的摄像头之后,唐仕羽曲起手臂,速度极快地回了这个和他装熟的男人一记漂亮的肘击,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刘紫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和后面跟着的,俩位素人朋友聊起来了。
视频发到网上的时候,唐仕羽的粉丝一方面普天同庆,自己的偶像终于没有在家抠脚了,这都和导演勾肩搭背了,片约还会远吗?另一方面,视频拍摄地不太友好,特别是他手里还打包了一份早餐。
当然,这些唐仕羽本人并不知道,他的心神全被刘紫荆问的那句话夺走了。父亲这个词于他而言只拥有一半的含义,于孟初,竟然是空白了。他心里在下着雨,脸上却还带着笑容招呼自家姐姐吃饭。
孟初一边吃面,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些个看起来个个心怀鬼胎的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只小白鼠,每个人都能来研究一下,并且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有了重大的科研发现。
这种感觉并不太妙。
她只是生病了而已啊。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生病,都老病号了。
没见过世面。
她已经尝试过自救了,所以对这些以为自己能够拯救她的想法格外嗤之以鼻,他们只是还没有习惯而已,她对自己说。
在医院的日子过得很快,这几个男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陪床的日程完全顺着各自的空闲时间走,很少有相撞的时候。即使同时有两个人来,能吵起来的往往也只是唐仕羽和刘紫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本能地就觉得另外两个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沈清越一般是周末来呆上一天,起初他不怎么说话,整个人好像总在思索些什么,直到有一天夜里和清醒着的贾西贝聊了一晚,才渐渐昂扬起来,孟初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
沈粼来得很少,他总是和医生接洽,和他之前的若干年所做的事情一样,只是例行公事。
这样住了三个多月的特护病房,病情好像又稳定了下来,至少自残行为是没有了,每天也吃好喝好,万事不愁。
男人们穷尽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也没能找到什么神医,没能找到能够将贾西贝驱逐出境的方法。她还是能在夜里突然醒来,用幽幽的眼睛盯着你,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大笑。
在那样幽深晦暗的夜晚,刘紫荆经常过来。他就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夜夜凝视那个时不时苏醒的灵魂,他们有时对视,有时交锋。
刘紫荆以为他和贾西贝会这样对峙一辈子,毕竟谁也不能摧毁谁,摧毁贾西贝,就是在摧毁孟初。
他以为事情不会再出现转机了,他得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有着不寻常过去的女人,他得接受这些心理上的,异化。
对,异化,就这样形容它。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再挣扎。可他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