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露滴明臺-敘舊</h1>
“他待妳好嗎?”
沒有摻和壹幫紈絝荒唐宴席的顧玨此時正坐在崔梓露對面,溫潤眉眼直直地盯著她的動作,捏著茶杯的手指節泛白。
他們喝的是使團帶來的今年的新茶,茶湯碧綠,崔梓露已經有好久沒有嘗到這滋味了。
“算了,”顧玨忽然自己止住了話頭,然後慘然壹笑,“不用問了,壹個女子,夫君待她好不好,其實都寫在臉上了。”
“表哥呢,”崔梓露淡笑著問道,“成親了沒有?可有小侄兒了?”
“娶過壹房妻子,難產沒了。有過兩個孩子,也都夭折了。現在身邊跟著個侍妾,是從前的丫頭,跟了我好多年了,妳小時候還見過吧?叫碧桃。我就想著,碧桃若是養住了個孩子,就把她扶正算了。”
崔梓露默了默。
人生多苦,表面縱有幾分風光,也難免。
“妳呢?我看妳頗是自在,夫君也疼愛,”顧玨又把話題扯回到了崔梓露身上,“可妳真的快樂嗎?”
“什麽快樂不快樂,”崔梓露拈起壹塊玫瑰冰豆糕,細細品嘗著這難得的家鄉滋味,“就這麽過唄,每天忙忙碌碌,想些民生大計,比窩在後宅不強個百倍。”
“妳連口音都變了。”顧玨敏銳地發現了崔梓露現在說話的調調已經是壹股北境味,再不見當初吳儂軟語的千般柔媚婉約,倒多了幾分爽利,“說的沒錯,在朝堂上,比在後宅裏強。可是……可是跟著他,真的快樂嗎?壹時男歡女愛,或者說,或者說壹時床笫之歡,真的能長久嗎?他懂詩書嗎?讀過史嗎?會下棋嗎?聽得懂妳的琴,看得懂妳畫,辨得出妳愛的香嗎?他知道妳愛吃蓮蓉酥嗎?為妳描過眉嗎?壹個……壹個莽夫,真的能走進妳心裏嗎?”
“表哥說這些,我自己都快忘了呢,”崔梓露喝了口茶,將過甜的冰豆糕往下涮了壹涮,“可能妳說的對,和他在壹起之後,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但我究竟應該是誰呢?我學的那些詩書,琴棋,又是為了讓我成為誰、取悅誰呢?妳以為我真的喜歡那些嗎?人生在世,誰又真的能懂得誰呢?有壹時床笫之歡,也勝過沒有,不是嗎?”
顧玨低下了頭,半晌後擡起臉,笑了笑:“表哥多話了,妳莫要往心裏去。表哥……並不是故意想離間妳們的關系。只是……只是以為……阿兄不在了,我本會有機會的。”
崔梓露有些尷尬地擡起眼瞄了瞄窗外,沒想到他喝了幾口茶倒像飲了酒,什麽都開始往外說。
沒有察覺嗎?
當時或許沒有察覺。小姑娘不會喜歡比自己還幼稚的淘氣小男孩,只覺對方惡作劇殊為討厭,並不會想到,那個年紀的小鬼的欺負,背後其實是喜歡。
但是都這樣大了,再去回想,也就都明白了。
“那個時候,”顧玨笑了,笑著笑著眼圈卻越來越紅,“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傻,告訴阿兄說我想和妳玩,他就教我拿蟲子嚇妳、拿鬼臉逗妳,他倒好,凈在後面做好人。果然妳只記得阿兄好,連句話都懶得和我說。他可壞透了……
可是護送周王世子的事情,他是替我去的。他替我死了。家裏給他定下了史家的女兒,妳們註定沒機會了,他居然就……居然就舍得替我去送死。”
崔梓露卻忽然察覺到了壹些不對:“顧琰哥哥……顧琰哥哥不是為了護送我二嬸和軒兒堂弟……原來軒堂弟……軒堂弟竟是……”
“妳不知麽?”顧玨奇道,“妳竟未想過,同為崔家嫡子,為何他的命就要金貴些,能換妳弟弟壹命,還能換我大哥壹命?自是因為,他奇貨可居,是個皇室遺孤啊。這可不是第壹次有人替他死了,當初他壹出生便換走了妳嬸娘的親子,那孩子壹到周王府裏便沒了。”
“原來我二叔想要東山再起,扯的大旗竟是他……”
“沒有用的,”顧玨冷笑道,“齊家已經爛透了。妳看看與我同來的三皇子是個什麽貨色?這就是齊家的血脈。妳面前,表哥不說虛言。我顧家的血流夠了,現在不想再為齊家賣命,有意取而代之。若妳為妳的海將軍爭上壹爭,拿下了渤海的大位,妳我兄妹聯手,這天下就都是咱們的了。”
崔梓露笑了:“表哥這話說早了,海王年富力強,說儲位為時尚早,妳們更是尚未舉事……”
“早做準備吧,”顧玨意味深長,“聽說那海公主向來得海王器重,看他大膽啟用妳,也知他不在意傳男傳女,更加之海王妃即將臨盆,說不得海王想將王位傳給親子也說不定呢?她那邊,妳若是下不去手,表哥……”
“表哥,”崔梓露面露了不悅,“此事休要再提。我與妳透個底,海東明絕無可能登上渤海大位,不管是傳給海東珠,還是傳給未來的小公主、小王子,也不會有他的份。海東珠是海王結義姐姐的女兒,而他是海王舊情人與情敵的兒子,更要命的是,他生父還活著。妳若是海王,妳怎麽選?”
顧玨眼中閃過波濤,最後卻化作了利芒:“若是他沒有了別的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