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便到了端午,朝廷也休沐一日。
期恪一早起来练了刀,又回去折腾了青娘一番。快中午时,老詹遣小厮来请,便出门去了抱月阁。
一行十来个人,在抱月阁占了个大包厢,又是酒又是菜的,聊来聊去就聊到了女人身上,谁家姑娘要出嫁,谁家媳妇要和离,荤话儿层出不穷。
期恪向来不参与这种话题,只一个人默默喝着酒,听他们胡侃乱吹。
过一时,楼道里传来一些儿声响,坐在门边的老罗凑着门缝瞄了瞄,打了个手势,“小点儿声,外头成国公世子来了!”
毕竟同在一起奋战过,多少有些袍泽情,大家不由默了。待脚步声过了,方有人轻声问:“那位探花郎,真的......啊?”
另一个道:“这都多少天了,怕捞上来也......啧......”摇头叹息。
“可惜了了,”老詹感叹道,“大好年华啊,听说还没娶妻呢,也没留下个种儿。”
“可不是,世子爷这两天一直派人往两淮去,也不晓得家里人是个什么光景儿,唉......”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道:“听说江家要给世子爷续弦,今日怕不是来相看?”
“不会吧,”老罗瞅着外面,“要相看也不能选在这地方,姑娘家也不好来啊!”
“就是,那肯定得约个相国寺、红螺寺、药王庙那种地方,大家见了面说什么共同礼佛、恰巧遇见了这种场面话儿。”
金吾卫同知拍了手,“嘿,就是这样!我娘为着幼弟的婚事就是这么干的,结果相看完了人家姑娘愣没瞧上他......个没出息的,真不给老子长脸!”
众人哈哈大笑,一时话题歪得没了边儿。
老詹看了期恪,凑上前低声道:“是不是邀了世子爷过来跟大家伙儿一块儿聚聚,喝顿酒也散散郁气?”
“他这时候怕是没心情,”期恪沉yin道,“一会儿散了我去府上拜望,也给太夫人送些药材去。”
老詹称诺,不再说什么。
待众人酒足饭饱,起身散了,期恪落在最后,结了账又独个儿回了包厢,静候着隔壁的声响。
......
冬园里,青娘也邀了程茜一同赏花过节。
两人在鸳鸯厅的北厅坐了,对着“夺花漳涧”的溪流芦苇,一面插花,一面饮茶。
此乃园子东南向的溪水湖流合脉聚汇之处。但闻水声潺潺,由石洞倾泻而出,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抚石依泉往北行去,可见依托巨木而筑的水木台,并归田园居、知耕织处等景。
程茜在水边的六角半月亭赏了赏景,回来坐了,指点厅上的方梁雕花柱,“从前我娘家也有个差不多的,檐下分了双屋顶,一边面水,一边合围挡风,冬夏住着都合宜。”
青娘剪了茶花多余的叶子,柔柔笑着,“姐姐喜欢就常来,家里人也少,哪里都空着,姐姐来我也热闹些!”
程茜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哪里,”青娘搁了花斛,净过手取了紫砂壶来泡茶,“迎姐姐还来不及呢!”
河边散置着几块黄蜡石,幽邃、宁静。
只程茜那张嘴不静,絮絮叨叨吐槽了陆唯一下午,将咱们这位大宏朝的东阁大学士贬得一无是处!小到衣上垂着的印章、躞蹀,大到朝堂上的国事,就没有一件是他做得对的,听得青娘哭笑不得。
“......上月派去两淮的盐道御史,不过刚查了五六日的账便出了事!亏他还主管刑部呢,事前没一点儿准备便罢了,如今事发都七八天了,愣是丁点儿痕迹都查不出......别说人了,那么大的船都找不到,朝廷要他有什么用!”
青娘一惊,脑中恍过些什么,一时抓不住,急问道:“盐道御史?盐道御史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么,”程茜惊疑,“那清查盐税的御史往淮安去,在淮水上翻了船,江枕流一行六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京城都传遍了!”
“......”
青娘呆了半晌,方“哦”了声,慢慢说道:“我倒真不晓得......没听人提过......”
程茜听她语声淡淡,唇角那笑却是恍惚的,瞧着有些不对,不由道:“到底如何,现在也没个准儿......不过陆致一说,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说到这里又皱了眉,吐槽道:“这话说得也是王八蛋,叫他在水上泡个七八天,也尝尝这所谓的好消息好了!”
青娘拿起茶盅,程茜见她的手轻轻颤抖,可脸上淡淡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倒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叹了声,到底住了口。
茶汤清碧,从紫砂壶的壶口丝丝缕缕倾泻而下,一时倒得底下茶盅都满了,青娘仍没有住手,一直溢出到盅外来。
程茜叫了她,瞧她一张粉面雪白雪白的,那目光直直瞧着面前的茶盅,仿佛要将那盅看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