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郊外二十里外,有一座无名荒山,于山顶可勘到整座皇城的地形布局,但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仅做堪舆之途都需眼力甚好者,故朝廷在部署京都防护时,也未将此地看做要地。
此时,一袭青衣的文士和一身黑袍的老者并肩而立于山巅,文士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丰腴的蒙面女子。
不远处的小土堆旁蹲着一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手中拿着一节枯树枝,无聊得戳弄着地上的蚂蚁。
“竟启动了百年未用的护城大阵,看来玄朝命数快尽了啊!”老人幽幽道。
儒雅文士长吁一口气,“此阵一起,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可就不易了,非皇室血脉,任是何人入内皆要跌境。况且那位开朝国师的新生元婴历经百年三魂修行,即将合道大成了。”
“那又如何,龙泉天劫一至,照样灰飞烟灭。”老人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打着裴青阳的主意?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太重规矩,不到期限,他是绝不会出山的。”
“所以,秦御风这颗棋子尤为重要。”
“那你还如此轻易得将他交了出去。”
中年文士笑着抚了抚被微风吹乱的一缕鬓发,“这笔买卖做得不亏。”
“倒是忘了,陆宗主一手算盘打得极好,尤擅算计人心。”老人忍不住讥讽道:“当年周旋于凛王与秦毅之间,可还真是辛苦你了。”
陆衍迎风展袖,笑声爽朗道:“您老直接说我是个卑鄙无耻的真小人不就得了。”
此时,一直恭敬立于青衣文士身后的女子突然愤然出言道:“要怪也只怪那狗皇帝生性多疑,为何秦毅当年宁死不信,而他却信了呢?证明他们之间早有嫌隙,宗主只不过是点燃了那导火索而已。”
陆衍两手交错插在宽大的衣袖中,摇头道:“不,那人以前是个很执拗的人,跟如今洛怀霖的性子是如出一辙得……令人讨厌。早在潜邸的时候,帐下就有不少人以分割军权之事在他面前挑唆,但也未使得他们二人真正离心离德。”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宣德之变后,秦毅对他失望自请戍边南岭,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六年的时间或许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加之后来我证实了那连秦毅自己都未曾知晓的身世,这才使得当时已稳坐帝位的他猜忌之心大起,妒火中烧,失了理智。而正巧那时,我那傻妹子为了掩盖秦御风的身世弄巧成拙,更添了一把火。”
老人神色一凛,脱口而出道:“这么说,那秦御风真的就是当年的——”
陆衍忙抬手止住了话头,侧目瞥了眼不远处的少女,见她仍自顾自得与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玩得不亦乐乎,轻声道:“可惜啊……这小子脾气很对我胃口,慧儿也挺喜欢他的。”
老人撇了撇嘴角,“你那闺女,凡是能吃完她做的东西的人,她都喜欢。”
陆衍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得点了点头,神色颇为玩味。
老人突然望向正北方向的巍峨皇城,正色道:“你就不怕此举彻底惹怒皇帝,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不会,起码此刻不会。”
陆衍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既知道了我密宗宗主身份,大致也能猜出七八分当年真相,必然恨我入骨,待他亲眼看见秦毅手书,估计寸鳞之刑都不以解他之恨。可他也知道,此时倾一国之力来杀我不明智,况且洛怀霖的命中注定有一劫,必须由我来解。”
“如今他恐怕也只能拿陆姓旁支族人以及那几副徒有其表的傀儡来泄愤了。”男子说到这里生气得一跺脚,儒雅风度瞬间荡然无存,骂咧咧道:“活该,都活该!为了不值得的人,连自己亲哥哥也瞒,背弃家族的人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老人和蒙面女子皆是一愣,虽说素闻密宗宗主向来嬉笑怒骂无常,可这一个月相处下来,虽说有些话唠,但一般的高人风度还是有的,从未看他如此失态过。
自带一股儒雅风流的中年文士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随即转移话题道:“突然有些想念我那可怜的小外甥了。哎,也不知他现在记起我没,当年我可是对他有求必应的呢~”
老人这番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知道接下来这位宗主又要开启话唠模式了,于是默默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哎,摘星楼之事也真是难为他了,可谁让唯独是他身上流着一半我陆家血脉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十年之后我送他的这份礼物?这可是为他Jing心准备了好久的惊喜呢~”
陆衍见身旁已无外人,背过双手,嘴角微微勾起,“那小子已经历了一番造化,这次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选择。”
此时,一直蹲在土堆旁的少女突然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尘土,自言自语道:“蝼蚁的生命也是生命呢!”
陆衍转身回走,经过少女身边时,摸了摸她的脑袋,“臭丫头,回家做饭去。”
“好嘞。”陆慧儿扬首笑着答道。
“不过我做什么你就得吃什么,并且一点都不能剩,吃不完以后就再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