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全是血,他的眼眶红着,他是和吴建国朱红素来不和,但他也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父母说出如此不孝的话来。以死相胁是因为什么?其实他是明白的。
虽然吴建国和朱红曾经没有把太多的关注放在他的身上,但他们终究爱他如生命,所以才能胁迫,才能这样地开口,他才会……让吴建国这样的伤心。
可是除却这样他还能做什么?
他说了,有的事情可以选择,有的事情却是无法选择的。
他无法选择韩今宵的死亡,他如果今天不这么说,那么吴建国是绝对不会放他走的。
“越越……”
朱红哭泣着,还想再和他说什么。
吴越看着她,却忽然喊了她
一声:“妈……”
朱红一下子站住了,她的脸上血色全无,她颤抖着嘴唇瞪着吴越,仿佛永远不会信刚才从吴越嘴里说出的那个字。
吴越朝他们跪下了,额头在地上磕出淤青。这是他在为刚才不孝之至的胁迫所能做的最后的道歉。
然后吴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家而去。
如果最后,还能回头……如果今后,还能选择……
吴越一边在大院路上跑着,一边狠狠地拿手背抹着眼睛。
老爷子……老妈……
对不起。
人群忽然的喧哗让吴越从沉闷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韩今宵……是韩今宵……”
“肃静!!”
喧哗的浪头逐渐平息下去了,韩今宵面无表情的在法警的押送下走向被告席,他神态很平和,照样的高大英俊,他从来的冷静会让他的气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变,甚至让人觉得那些法警不是押送着他,而是保镖小弟般跟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韩今宵看,愤恨的,好奇的,畏惧的……
可是韩今宵统统都没有注意到,他只在忽然间注意到了一个人的视线,烫在他的脖颈上,旁人绝无可能拥有的倔强和纯澈,烈火追逐着干柴一般的热度。
韩今宵一凛,蓦地回过头,越过攒动的人头,视线和吴越准确无误地缠在了一起——
他终于有了神情的变化,他愕然了。嘴唇微微开启,那是一个将唤未唤的“吴——”。
审判的过程枯燥而漫长,悬崖命案那些死亡警官的家属情绪屡次失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让政法干警维持相应的秩序。
吴越手指冰凉地坐在证人席,他不怎么说话,他就是那样默默地看着韩今宵的背影,他的背脊依然挺的很直,尽管他听到有些人不识好歹地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于是他把脊梁挺得更直。
他是个永远不会服输的人,他可以死,但不会在那些人面前低头。
没有证据的辩护是软弱无力的,吴越自然知道。
他无法指控任何人,他今天来,一如韩今宵那天独赴黄储,都是知道前头只有死路。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事情。
人有了在乎,就有了软肋,有了软肋,他们都不再是强者。
一审法院法官宣读完判决书,判决韩今宵死刑,等待二审,上诉高院终审裁定。吴越惊讶自己当时最大的惊讶竟然是没有任何惊讶。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来了,在所有人的讶异中站起来。
他看着法官,然后微微扬起他削尖的下巴,二十五年不曾改变的贵族傲气。
他平静地对法官说:“当时在悬崖,那些警员是我和被告一起杀的。我来自首。”
法院有了几秒钟的死寂,然后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喧闹让法警花了将近有五分钟才终于微弱下去。
法官面露难堪,陪审员更是不知所措,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混乱的状况,最后还是法官清着喉咙:“自首去的是派出所——”
“在派出所谁来抓我?”
吴越走出去,他走的很端庄也很慢,他一个人,没有人拦着他。于是他站到了韩今宵身边。
“我说过很多遍,他是冤枉的,我给你们提供过线索,但没有人愿意往对的方向查下去。我一个人,我无能为力。今天我不会再说他是冤枉的,因为我已经重复了太多遍。”吴越直视着法官,“所以我说,我有罪,人是他和我一起杀的,我也是罪人。”
已经有法警在远处急的直冒汗,幸好今天这一场不是公开审理,但被害者的家属都在现场,吴越这是在寻死——这是一场真正覆水难收的寻死。
“快打电话给吴军长!快点!”
吴越慢慢地把话说完:“法律不是最讲求一个公平吗?我求一个公平,如果韩今宵的审判结果是死刑。我也求给我一个这样的结局。我求您,给我们一个公平。”
法官现在不是在考虑公平不公平这件事,他是在考虑究竟是把吴越拖下去呢还是拖下去呢还是拖下去!
“打通没有啊!”
角落里的法警和同事已经是急的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