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清兵头目发愁,找不到奚氏,他难以交差。如炬般炯炯的眼睛又扫视一圈,最终停在殷瀼身上,好像要把她看穿。
“你把她藏起来了?”头目慢慢地问,一步步靠近殷瀼。
“不敢,确实是二姑nainai不曾回来,这会儿妾甚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官爷如此大肆搜寻晚香。”殷瀼不卑不亢。
头目哼笑一声,粗糙的嗓音如破锣:“倘若真是浑然不知,这家人要被抓,也该是心急气燥的吧,你倒厉害,一句探问的都没有,怕是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殷瀼眉心一跳。
“不必多言,抓了你就是,回去拷问一番必然有所收获,也不算白来一趟。”头目蔑然望着殷瀼,两个手指掐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像看畜牲一般,“生得倒是漂亮……”说着,还兀自笑了几声,露出一口不甚完整的黑牙。
殷瀼没有回环的余地。她的双手即刻就被擒住,扣押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你抓我也没用,我与她本关系就一般,又有三年不见,怎会知道她如今的下落……”
头目嫌烦,掏了掏耳朵,便让人要用布条堵了殷瀼的嘴。
心凉,心似乎掉落进了冰窖。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晚香逃过了这一劫。殷瀼悲戚地微笑,这样也好,至少保了晚香不被砍头。或许是报应,谁让她曾经那样决绝地把晚香推进火坑。
正推搡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我在这里,放开她。”奚晚香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风乍起,穿堂风从后门吹来,将她的头发高高扬起,她略带稚气的面孔上透着无比的坚毅,眼中迸出的神采灼然,仿佛要把这些无耻之徒都燃烧殆尽。
“晚香……”殷瀼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即刻对头目道,“不,她只是我家的奴婢,平日里便Jing神不好,此刻胡言乱语,请官爷多多包涵。”
这头目才不傻,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扬了扬下巴:“把她放了。”说着,一行人便松了手,变了晚香扣押。
在混乱之余,殷瀼被人流挤开,仓仓皇皇地跌坐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晚香从她身边,被这些陌生而可怕的清兵押着,跌跌撞撞地离开她。她们俩眼神粘在一起,晚香用口型对她说:“堂嫂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可是,叫殷瀼怎么放心?
晚香要走出大门了,殷瀼再次感受到了无助,这种吞噬人的感觉让她头顶心一阵一阵发麻。她来不及多想,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殷瀼站起身来,厉声道:“住手!”
方才还平心静气的女人忽然爆发出了这样的力量,这让这些官兵还真停了脚步,不解地回头看她。
“她已经再嫁了,如今已经不是永州知府家的少夫人了。按大明律,女子再嫁后,便不必再承受从前夫家的一切责任,包括刑罚。”殷瀼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尔等满人能有如今破明之势,想必也有高明的法律,那么这点也该明文规定,不易一字。她的夫君就在堂上,如若不信,可当堂对质!”
殷瀼三两步便走到了正堂中央,指着仍然一脸茫然的钟志泽,面不改色:“他就是奚氏的再婚夫君。她是带着知府家的一纸休书回来的,如今再嫁,也未尝不可罢。”说着,殷瀼竟真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上面恍然写着“休书”两字。
奚晚香被扭着胳膊,她对堂嫂这些作为浑然不知,她甚至不知道堂嫂在答应和她一块儿离开这里的时候,心里竟还想了千万条别的路,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万分愕然,又万分感动,且无限悲凉。
清兵头目将信将疑地上前,从殷瀼手中刮走了这“休书”,只见上面确实清楚明白地写了休妻的原因、日期,甚至还有指印。他收了休书,又问钟志泽:“此话当真?奚氏如今是你的女人?”
头目眼睛直勾勾的,钟志泽算是个汉子,心里虽打鼓,到了跟前倒也硬气起来。与那头目对视,道:“对。”
“听闻你们汉人,最是看重女人的贞洁了。这女人被休改嫁,你也不在乎?”
钟志泽快速看了奚晚香一眼,可她眼中全只有殷瀼一人。他又看了看殷瀼,一向持重的少夫人近乎祈求地望着他。“不在乎,我们本就是指腹为婚。”
殷瀼暗暗松口气。
这下清兵头目有些为难了。确实如这奚家少夫人所言,清律有言,若女子被休,则不限其改嫁,且改嫁后一切从新夫。当下奚氏已经成了他人之妻,那么便不受此前知府抄家之罪所累。
正当头目稍作迟疑之时,方才混乱中不知所踪的奚二爷竟忽而从不知何处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冲向这清兵的头目,手中还握了一把剔骨用的尖刀,高声叫喊着便冲到了众人之前。
头目反应极快,侧身便躲过了奚远年的攻击,然还是不慎被划破了衣袖,在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血珠滚落。
奚远年怒目圆睁,破口而怒骂这些满清蛮子,言其为强盗,不仅掠夺大明的财富,还迫害文人,是只知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