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了一张照片,那是壁画的照片,不太清晰,可能是因为光线不足,我看到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脸看不清,他的头发好像许多黑色的蛇。我又去看那本书,书太重了,还很厚,我阖上书本看书名。
鹿鸣悠整理编纂,沈怀素著,。
桌上的一只手机震动起来,沈映放下碗,和我打个手势,去了外面讲电话。他走后,我问小艾:“我再给你下一碗?”
小艾还在吃花生,嘴边落下了些花生衣,他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他不说话。我说:“是你让沈映帮你纹身的?”
小艾点了点头,他还看着那本书,说道:“赤练神君从前是一条蛇,他在琼岭里修炼,他天天看到大度河水灾,看到好多百姓被淹死,他修炼成人形后就在大度河边做了船夫,用法力度人过河,有一天,他功德圆满了,飞上天,成了神仙,但他不想做神仙,他想继续在河边度人,玉皇大帝被他的Jing神感动了,降下一只宝鼎镇住了在大度河里兴风作浪,搞得两岸百姓不得安宁的蛟龙。那宝鼎变成了一座岛屿,那蛟龙死在了大度河里,经年累月,它的尸体腐烂了,骨头变黑了,化成了一种鱼,就是艾,蛟龙虽然死了,但是它残暴的本性留在了艾的身体里。神君呢,回到了天上,做了神仙,偶尔还会下界去河边度一度人。大度河再没发生过洪灾。百姓们为了纪念他,感谢他,修建了一座天福宫,每年农历的九月一日都会在天福宫前大办祭祀。壁画说的就是这些故事。”
“你见过那些壁画吗?”我拿起那拍到黑色长发男人的相片,“这个就是神君吗?”
“是的。”
“照片是你拍的吗?这间房间就是你说的打坐的房间?”
小艾摇头:“照片不是我拍的。”他说,“沈怀素是沈映的爸爸,壁画是他出钱修复的。”
我更害怕了,我坐到了小艾身边,我握住他的手,我问他:“扮神君的人就是扮成神君的样子被人祭拜吗?”
小艾说:“对啊,他们拜他,给他唱歌,敲锣打鼓,他们会把神君送到大度河边,把他送上一条船,把他送上鼎岛,三天三夜后,他们再去接他。”
“三天三夜?那你吃什么喝什么?那三天你要做什么?”
小艾耸了耸肩:“跳舞啊。”
“跳舞?”我睁大眼睛,“在岛上给谁看?”
“给神看啊。”
小艾站起来,他跳舞给我看。
工作间不大,到处都是障碍,桌子啊,椅子啊,鱼竿啊,一些木料,好多工具箱,小艾在这样局促的空间里跳舞。他一时跪在地上,趴下来,匍匐着,温顺驯服;一时伸长手臂,在无声中和什么力量互相拉扯,斗志昂扬,绝不低头;一时闭着眼睛,嘴边带着微微的笑意;一时睁开眼睛,黑眼珠漠然地扫过一切。他的身体柔软,动作有力,他的每一拍都很慢,神可能也需要些时间来消化他的虔诚和他的抗争。
他跳完了,去剥花生,吃花生米。
沈映回来了,他看了看我,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小艾刚才跳舞给我看。”我站起来抢着说。
“跳舞?”沈映挑起一边眉毛,疑惑地看着我。
“对啊,你没看过吗?赤练神君献给神的舞。”我说。说完,我急急喘了口气看小艾,小艾若无其事地剥花生,一颗花生米从他手指间滚到了地上,他追着它捡起来,吃了。沈映坐回圆凳上,拿起了纹身枪,小艾也坐回去,趴下。纹身枪嗡嗡地响,我四顾张望,沈映说:“觉得无聊了?”
我摇头,靠着桌子站着,翻书,看壁画,琢磨天书似的文字,就是不走。
纹身应该会痛,可小艾一点都不痛的样子,他只是趴着。沈映说:“放点音乐来听听吧。”
工作间里有一套音响设备,还有两排塞满了唱片的唱片架,我去挑CD,好多电影原声碟,有一张叫的原声碟,我抽出来播来听。
我没看过这部电影,钢琴和大提琴交响着,音乐听上去有些哀伤。
我看小艾,他阖着眼睛,低低地打鼾,他睡着了。沈映的尾指压在他的皮肤上,缓缓地拖动那一点一点墨,缓缓地写就一个一个我看不懂的字。我想知道那些红色的字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在那本书上找答案。我找不到。
我关于小艾的回忆所剩不多了,属于“快乐”的更少,而且越靠近“现在”这一时刻,沈映在这些回忆里出现得越频繁。我迟迟不去律所上班,小艾隔三岔五就来找我,沈映恰好给自己放长假,夏天最热那一阵,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消磨了不少时光。
我买了浮潜的用具,还买了潜水服,我们去藏宝洞探险。
我看电视节目,听说那里也有壁画,比天福宫的壁画更早,一个叫霍华德·布朗的美国人在一本民国年间写就的游记里提到过,布朗是个富家公子,半吊子考古学家,他推测壁画可能是第一批在琼岭生活的原始人留下的,许多专家有心寻觅,屡次尝试深入藏宝洞,可均无功而返,沈映的父亲沈怀素也组织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