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形象在白幕布上一个又一个切过去,捂着裙子站在通风口上的玛丽莲梦露,站在荒芜的街头的阿兰德隆,漂亮的男人女人都看完了,他们就看普通的人,一张张平凡的面孔,一个个孩子,老人,活人,死尸。
有一次,五姐不小心撞见沈怀素给沈映放幻灯片,一朵在黑夜里绽放的昙花后面紧跟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五姐吓得半死,冲进去抱着沈映就跑了。当天晚些时候,沈怀素偷偷把沈映从五姐的卧室抱出来,带他进了赤练峰。
赤练峰里就有好多花,好多树可以看,还有蝴蝶翩翩飞舞,蜻蜓点水而过,大象和美洲豹不在这里生息,但蚂蚁多的是。山里的蚂蚁个头都很大,有的还会咬人,沈怀素很会辨认这种会咬人的蚂蚁,他在一条溪涧边一块半边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头上抓到了一只。他把它放在了沈映的右手食指上。蚂蚁沿着沈映的手指爬着,沈怀素和沈映说:“这种蚂蚁就是我说的会咬人的那种。”
仿佛是为了肯定沈怀素的说法,那蚂蚁的大脑袋昂起了瞬,又重重放下,在沈映的手指上留下了个小红点。沈怀素看着沈映:“被咬了就会出血,会痛,你现在觉得痛吗?痛就是在描述你现在的感觉,当然这不过是很轻微的痛。人会痛,带给人最重要的意义是,下次再看到害他痛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怕它,躲得远远的。”
沈映面无表情,也没有动,那蚂蚁在他手上爬着爬着,自己掉了下去,落进草丛里,找不到了。
那时是干季,六月的尾声,将军藏宝洞的入口处水位却已经涨到沈怀素的小腿那么高了。他带沈映趟水摸进了洞xue。
沈映五岁了,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都高,穿衬衣,长筒袜,格纹背带裤,打扮得像个英lun小绅士,水弄shi了他的鞋子和袜子,但他一点也不狼狈,也不在意,进了洞xue,脱了鞋子和袜子,光脚走在沈怀素边上。沈怀素打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四下时不时传来滴水声,沈怀素稍提高了音量讲话:“这里是野人住的地方,野人不知道会从哪里钻出来,他们最爱抓小孩子,抓走了就带回去烤了吃。”
洞xue空间不大,没法产生回音,沈怀素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他问沈映:“你怕吗?”
沈映怀抱着皮鞋眨了眨眼睛。
沈怀素进一步说:“被吃了就死了,”他问沈映,“死是什么,你知道吗?”
滴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但频率却越来越低,滴一声之后要许久才迎来第二声,沈映不在看路,也不看沈怀素,他往发出滴水声的地方看。
那是一片偏离了他们行进道路,没有被任何光照侵略的地方,那里很黑,好像黑暗是根深蒂固地长在那里的墙上的,好像它从地球诞生之初就存在了,远在任何一种呼吸经过它之前,远在人类活动之前就存在着了。好像它将永远不会被打扰。
沈怀素还在说话:“死就是……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沈映还是怔怔地看着那暗处,那儿有什么这么吸引他?沈怀素不禁也跟着看了过去,除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拿手电筒照了过去,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另外一堵凹凸不平的墙面,而那原先满溢在视线里的黑暗躲到了光束的边缘去。墙上落着个边缘毛茸茸的圆形光圈。
沈怀素轻笑了声,移开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继续道:“怪不得你不怕死,你现在不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他又说:“从前有一个将军,打了胜仗,搜刮了很多金银财宝,但是他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有这么多财宝,他想等要用上这些财宝的时候再把它们拿出来用,他要找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刚好,他经过这个洞xue,他就想,我要把这些财宝藏在这里,于是,他就把一身黄金战袍,一个金面具,还有好多其他的宝贝都藏在了这里。但是没等到他用上这些财宝,他就死了。被他夺走财宝的人怨恨他,死了也缠着他,杀了他。”
沈怀素走得有些快了,一回头,沈映被他远远落在了后面,沈怀素把手电筒照向身后,泥泞的小路上,一个小小的孩子,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在慢慢接近他。沈映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脚印。他走到沈怀素边上了,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沈映拽了拽沈怀素的手,沈怀素一时激动:“你害怕吗?你在害怕吗?”
他忽而有些得意,可马上他又被一种失落感吞噬了,他打量着沈映,接连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投错了胎?”
“你是我的孩子吗?”
“说话有这么难吗?”
“爸爸,说爸,爸爸,有这么难吗?”
“只要嘴唇上下碰在一起,再分开。”他捏着沈映的下巴去扯他的上嘴唇,沈映挣开了,沈怀素又伸手过去,掰开他的嘴巴,把手指伸了进去,他不懂,他有舌头,他的声带也是完好的——起码每一个医生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还有不少医生说,沈映是心理上的问题——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一个孩子,打从娘胎出来就得上了心理方面的疾病,这可能吗?婴儿就是一张白纸,怎么可能有白纸会让任何一种笔无法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