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踹了两下没能踹出点名堂,竟是不慎将脚下那只微有松动的小绣鞋给蹬飞了上来,“嗖”地一声猛砸在他脸上,瞬间印出一串整齐的鞋印。
那一刻,我也没法再犹豫什么,趁着他吃痛捂脸的一刹那,连鞋也没顾上去捡,光着一只仅穿了白袜的小脚丫儿就从他手中滑了出来,憋着气折身往与之全然相反的方向跑。
脱离遮蔽的视线里是一片夺目的光明,我左右粗略地扫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正置身于辞容楼的最顶层处,红漆栏杆下所围绕着的,是大片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的迷乱场景,人人骇得如痴如醉,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即兴而舞,而那前方戏台上一众花团锦簇的妙龄女子则是各自怀抱了不同的乐器在手,应声演奏着一曲催人纸醉金迷的霏霏之音。
头皮一阵发麻。我全然不知自己此时该往哪里跑,这辞容楼中人影虽连绵不绝,只需稍稍下一级台阶,便能顺利融入摩肩接踵的人群,将那落在后方的绯衣壮汉甩开一大段距离,然而要是仔细朝四周观察一番的话,就会发现每一层楼都会有数余名暗藏利器的绯衣男女在沿着栏杆左右巡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盛忡流安插在辞容楼里的“眼睛”。
这个时候,我就该暗自庆幸我这生来就矮小而不起眼的巧妙身段——仅是缩起脑袋贴着人多的地方一阵乱溜,便像是下水的鱼儿一样游得甚是欢快。恰好这楼中秩序又一向稳定,容不得任何人扯开嗓门大呼小叫,遂那人群后方的绯衣壮汉无法高声惊扰在座的一众贵客,便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我的脚步,狼狈而又艰难地被汹涌的人流相互推搡着往前行走。
我没有时间思考他们为什么会抓我来这里,大致的理由于我脑中也是搅得一团乱麻,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失措与仓皇。
——我在害怕。
对于辞容楼本身的恐惧,甚至要远远大于被人捕捉在手的惊骇。
往日里习惯了依靠着某一个温柔常在的身影,事到如今,他已没再守候于我的身边。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凭借往日里残余的记忆,近乎疯狂地冲下一级又一级台阶,绕着圈不断朝楼下狂奔。
姜云迟的房间我是记不太清的,但沐樾言那间屋子的大致方向我却是熟记于心。我光了一只脚丫半跳半跑地折腾了好一段时间,瞧着各楼层间来回走动的“眼睛”们许是有所警觉了,纷纷朝我和绯衣壮汉所在的位置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心中顿时一阵狂跳,连带着局促不安的呼吸也险些一并滞住,一时也管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朝着面前一扇虚掩的小门就咬牙撞了进去,二话不说,又反手将门锁插上,旋动手腕拧了一拧。
待到完成这一连串艰巨的任务,我已是脱力得大汗淋漓,半跪半坐地瘫在地面上,睁眼打量着周遭晦暗一片的四面冷墙。
没有光,就不能确定这间屋子是否连通着难来客栈的那处地下空间。说到底,也是因着慌乱和恐惧而随缘闯进来的,现下只能借着门缝与窗棂间偶尔投射下来的一缕微亮,遍地摸索着能够下地的某一处缝隙。
我想,只要将地板上那块常有的木头盖子给掀起来,就一定能够得救。
然而最让人失望而又无助的却是,我趴在地上,那双腿分明还在无法自抑地颤抖,强撑着近乎力竭的身体绕了房间整整三周,期间不慎磕到了无数横在中间的木架与桌椅,也没能寻得任何能够供我逃生的通道。
体力被耗得所剩无几,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汗shi的发髻疲惫不堪地垂了下来,散落在渐渐升温的后颈上,刺得又热又麻。
视线里满是黯淡与虚无。我看不见东西,也确定不了如今大致所在的方位,到最后,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仰头朝上看的那一瞬间。
——兴许,是能够赌一把的。
当颤抖得近乎虚脱的双瞳无意瞥见头顶一处一望无际的幽深洞口时,我就在想,如果没法轻易找到朝下的出口,那不妨往上攀爬着试一试。
深吸气,闭了闭眼睛,我顺着洞口张开的方向缓缓挪移,一步紧接着一步地,最终如愿触/碰到了对应墙面上的一把直梯。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底像是坠了一处巨大的漩涡,不断汹涌澎湃地朝我席卷而来。
这座辞容楼里,藏了某种让我颇为忌惮的东西——我心里有这样的直觉,所以当抬腿轻轻踩上眼前那把直梯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想要回头看上两眼。
嘴唇抿得有些发白,我睁大了双眸,抬手紧紧扣在了洞口的边缘,上下摩挲了一个来回,倒觉得要这般彻底翻身上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侧耳细听了片刻屋外繁杂凌乱的脚步声响,终是容不得再卡在半空中犹豫什么的,干脆小心翼翼地贴上了直梯的侧端,仰着脖子,溺水般地朝上方未知的空间蹬足而去。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这一下子折腰勾上去,刚好就轰然一头撞上了横在正前方的木质博古架——有那么大半个瞬间,我觉得我整个脑袋都是被掏空的,剧烈的疼痛感纷至沓来,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袭遍了全身。
我差点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