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河从椅间缓缓地站起身来,背朝着我遥遥望向了窗边,意味不明地说道:“……他这番话,我曾经不抱希望地等了很多年。早些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要和他一同归隐,从此远离世俗纷争。只是那时他心有所向,更愿纵情尽力于沙场之上,所以我也断了念想,不再奢求什么。如今这世道变了,我们肩上所背负的担子也重了,他倒是突然又冒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阿芊你说,我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师父,你曾说过你别无所求,也不想彼此捆绑束缚。那现在薛先生肯主动低下头来跟上你的步伐,你又为何不愿遵从内心的想法随他而去呢?”我有些茫然地问道。
“不是我不愿,只是……这世道不愿罢了。”摇了摇头,陆羡河放淡了声音说道,“我陆家世世代代为段家而效忠,尽心辅佐于太子殿下的身边,本就是我应尽的责任。如今正逢天下大乱,政权不稳。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要前去为殿下指点迷津,以了却我师徒二人之间多年的隔阂……这样的局势下,纵是他薛临情愿退让一步,我也断然不可随性而应。”
我沉眸想了一想,良久,复又靠近他身边,轻声指出来道:“师父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吐出单单一个‘想’字。”
陆羡河微睁了眼眸看着我,勾了勾唇,忍不住咧嘴笑道:“小兔崽子,就你明白得多。你倒是告诉我,万一我丢了你就此远走高飞,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苦恼地揉了揉额角的发丝,我闷声道:“只要师父好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哦,也是,咱们阿芊长大了,不需要师父一直照顾了。”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我的额头,陆羡河颇为嗔怪地看着我道,“毕竟阿言这两年里,待你也不比师父差,对不对?”
面色“腾”地一红,我险些一个踉跄从椅子上跌坐下来,半晌扶着桌角坐稳,拧着手里呈麻花状的毯子连声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初在轶水镇的最后一个晚上,你俩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真当我又瞎又聋呢?”陆羡河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问道。
“你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是,一下也没漏。”
“哎,师父你……你怎么能这样?”我登时羞赧惭愧得无地自容道,“你、你偷……偷看,弄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我还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呢!”瞪了我一眼,陆羡河冷飕飕地说道,“这随便在山下捡的一个臭小子,就把我养这么多年的宝贝徒弟给拐跑了?”
“没拐跑!这事儿还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呢,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我涨红了脸辩解道。
“没关系就敢这样轻薄我的徒弟?好小子,为师这就去好生教训他一顿!”话毕,卷起雪白的袖管就要往房外冲,我见状慌忙将他衣角一把拉住,拼了命似的直往回扯道:“别啊!师父,我又不在意这些……可能阿言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呢?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能有什么想法?嗯?”陆羡河一本正经道,“这天下的好夫婿这么多,而我的宝贝徒弟却只有一个。他要是不愿娶你,以后还大有人在,你不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知道么?”
“知道。”我怯懦点头道。
“何况,阿言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在太子殿下身边受着极为严苛的训练,心性自然要比寻常男子要寡淡冷漠一些……阿芊你若是真要喜欢他了,保不准日后还要吃亏受苦。”陆羡河语重心长道,“老实说,你跟着他,师父并不能完全放心。”
陆羡河说得的确没错,这一路走来,我磕磕绊绊地随在沐樾言的身后,也没少遭他以冷眼相待。可是在我面前,阿言就是阿言,倘若他的温柔永远只会让我体会到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抿唇沉沉思忖了一会儿,我终是仰头对陆羡河说道:“师父,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虽喜欢他,但也暂时还没到非他不可的那种地步。我不急着让他娶我,也不急着一定要嫁出去,他有他的包袱,我也有我的尊严……感情方面的事情,我确实是处理得很随性,但这绝不代表我可以接受随波逐流。我待他的情分,向来是当囚则囚,当放则放,他若是有心怜我爱我,自然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他若是将来始乱终弃,另择良人,我也必然会当机立断,再不纠缠。”
“好一个当机立断!”陆羡河忍俊不禁道,“就算日后那个吃了哑巴亏的是你自己,你也无怨无悔?”
“怨……怎么不怨?当然要怨!”我眯了眼睛,嬉皮笑脸地凝向陆羡河道,“可是——师父啊,在心里又怨又悔之前,你……难道不想爱着试试看嘛?”
他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依旧是侧过了幽深繁复的目光,毫无笑意地弯了唇角道:“小兔崽子,在外头混了两年长了本事,还会拐弯抹角地揶揄为师了?”
“不敢不敢,我在说我自己的事呢。”乌黑透彻的大眼睛有意无意地眨了一眨,我敛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