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雍州来的信,说、说老爷身子不太好,想见见你与小少爷。”鸣秋犹豫地将信中内容简略地告知正陪着儿子戏耍的洛芳芝。对于不期待的信件,她自来便是扔给鸣秋,让她看完后挑些能入耳的内容说与她听。
雍州洛家,自娘亲去世后便再不是她的家!
她怔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她的父亲身子不好?父亲,原是世上最温暖的称呼,可对她来说却是个讽刺的词语,天底下哪有这等觊觎亡妻留给女儿财产的父亲!
十三年的父女情份,他只需三年便能毁得一干二净。
“可有说病得怎样了?撑不久了?”她收敛眼中怨忿,冷漠地问。
“信中并不曾明说,只说身子不好,总念叨着你与小少爷,想见上一面。”鸣秋老老实实地回答。
洛芳芝嘲讽一笑,“如此说来,想是病得不重,否则以我那好继母及好弟弟的性子,早就以教训不孝女的名头杀上门来了,又岂会这般简简单单地发封似是而非的信件过来!”
鸣秋不敢搭话,夫人过世后自家小姐在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明明是原配嫡出大小姐,却被个莫名其妙的二小姐压在头上,那母子三人仗着老爷的宠爱在府里模行霸道,平日没少欺负小姐,可之前明明对小姐宠爱有加的老爷却视若无睹。
她不明白,难道十几年的父女情份都是假的不成?否则怎么会变得这么突然,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娘……”小念恩见娘亲不理会自己,撒娇地拖长尾音唤,期望能唤回娘亲的注意力。
洛芳芝深呼吸几下,将所有消极的情绪掩饰住,扬着温和的笑容重又抱着儿子亲了亲,爱怜地捏捏他rou嘟嘟的脸蛋,“小坏蛋,又把你纪家姨母给你做的布老虎弄坏了,这般不会爱惜,跟你爹爹一个样……”想到九死一生归来的李世兴,她脸上神色有几分黯然,他人虽回来了,待她亦一如当年那般体贴周到,可是却至今不肯在她面前摘下那半边面具,更别说与她同住一室了。
当初无论她怎样恶劣对待都不肯分房而睡的人,如今却恨不得离她再远些。难过么?还是难过的,经过一场生离死别,她终究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纵然两人的开始不是那么美好,可这个人完全无视她的意愿,强势地介入她的生命里,让她恨极、怨极,却又无可奈何。他是那样的霸道,丝毫不理会她的反抗,只要是他给的,她一定要接受!
这样的人,在她十几年人生里从未曾见过。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劣迹斑斑,黑面阎王绝非浪得虚名,她曾亲眼目睹,他一剑将人的头颅砍了下来,鲜血四溅,可他却面无表情地掏出素帕将剑上血迹慢条斯理地拭去。
面对血腥都面不改色的人,在见到惊惧不已的她时,却脸色大变……
这些年同床共枕,她发觉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不明白他为何每年的十月二十八这一日都会狂躁不安;不明白他为何每次拿回家给她的布料都是浅浅的黄色;不明白他为何明明不是个多有耐性的人,却经常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边望着她出神……
她不懂,未出嫁前她明明从不曾见过他,为何他会对自己执着至此!执着得让她的心脏拧拧地痛,他明明可以过得更洒脱、更自在的!
“娘……”小念恩见娘亲又不理会自己了,不依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小胖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臂,力图将又走神的娘亲叫醒过来。
洛芳芝被儿子这般一闹,心中那点酸涩难受一下便消散了,轻轻在小家伙胖乎乎的脸上亲了亲,将他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左手牵着他的小rou手往门外走,“娘亲陪念恩到园子里坐秋千去。”
占地不算广的李宅,只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曲径游廊、假山花草样样不缺,李世兴归来后甚至还亲手做了个秋千,闲暇时抱着儿子耍一耍,可把小家伙给乐坏了。
每一回她见到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对着儿子时的宠溺眼神,心中又酸又甜又痛,有爱重自己的夫君,有可爱懂事的孩儿,一家人平淡幸福地度过每一日,这是她毕生最大的愿望。曾经她以为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如今方知其实上苍早就将她想要的一切送到她身边来了,她缺的只是一双发现幸福的眼睛。
迎面走过来的李世兴见到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脚步一顿,脸上神色一下便柔和了下来。正蹦蹦跳跳的小念恩认出是他,一下便松开洛芳芝的手,欢呼着张着手朝他跑过来,“爹爹……”
李世兴嘴角越来越上扬,半蹲下身子抱起撞过来的胖儿子,一用力将他举过头顶,乐得小家伙咯咯咯地欢笑不停。
洛芳芝笑盈盈地望着越玩越疯的父子俩,高大挺拔的男子单手抱着小胖娃娃,空出的另一只手东一下西一下地往小家伙身上戳去,怕痒的小念恩尖叫着拼命往他怀里钻,可又哪里逃得脱那只如影随行的大手,还是洛芳芝生怕他笑岔了气,笑着上前将他从他爹爹怀中解救了出来。
“娘,爹爹坏!”小家伙到了安全之处,立即撅着小嘴告状。